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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 栗光／拋錨
◎栗光
◎栗光
一個補班的日子，我在公車站前等公車。
出門時，特意點開APP，說是還有十一分鐘。充裕的好時間，走過去約五分鐘，還有五分鐘可以望樹發呆。
然後，紅綠燈轉換一次，又一次，再一次……樹好像都要長高了，公車依然沒有來。我看看錶，開始想要不要傳訊息給主管，就說公車拋錨了――雖然不是在我眼前發生的，但必然在某處發生了吧？不然不會這樣遲。
我想像公車拋錨的樣子，在上橋的時候，忽然怎樣都催不起馬力，最終呆滯地停在原地，讓滿心煩躁的司機跨出駕駛座，轉頭說：「抱歉，暫時動不了了，請大家從後門離開，並注意往來車輛。」說完就忙著打電話，一邊回報一邊拿出警示牌。
腦內過於清晰的幻想，逐漸與真實記憶疊合，想起某次去高雄參觀馬術中心，對方用平時載馬的貨車來載大家，卻在上橋後不久拋錨，請學員小心地走下橋。我記得那天的風，記得那片隔音牆，記得上頭的灰塵。
公車依然沒有來。
接著想起去非洲旅遊的最後一天，相伴八日的吉普車拋錨了，整個輪軸斷裂，停在路邊等待救援。史瓦希利語往返於無線電兩端，同團另一車的司機也加入討論，久久沒有定案。
我不介意那樣的等候，但很想把握機會再度踏上非洲的土地。然而，他們不准，不給人下車，因為這裡的路邊即是非洲大草原，一望無際之下，可能有什麼正遠遠地獅視眈眈、豹視眈眈、鬣狗視眈眈……其實，就算不是牠們，這裡也有太多可以對人眈眈的動物了。我就是罐頭裡的肉，如今自己走出來了。
話又說回來，我這塊肉香嗎？或者說，夠香嗎？未必。非洲旅行固然昂貴，仍可見一車車遊客前仆後繼（包含我），自然早就不是想像中的自然，你看一隻隻動物的表情就知道了。
等了又等，終於一輛吉普車經過，是兩位自助行的韓國女性，她們欣然同意我們分一些人上她們雇的車，餘下團員則併入同團另一輛車。就這樣，我坐在她們車裡，對照顧了我八天的司機揮手，把他和拋錨的吉普一起留給大草原。
公車依然沒有來。
腦袋繼續繞著拋錨轉，這次浮現的是大海中的小船。某趟潛旅遇上船拋錨（對了，拋錨的船該怎麼稱呼？船停泊就是要拋錨的吧？），噗地排出一陣煙，接著便再也載不動許多愁，靜靜地漂著，唯塔加洛語往返於頭尾兩端（那趟專程為鯨鯊而去，心願加裝備，一切當真沉重）。由於是白天，加上害怕也無濟於事，開始有人聊天，有人睡覺，有人繼續吃午餐，有人跳到海裡游泳……不知不覺船就修好了。
你問我等待期間做了什麼？你都陪我到這裡了，我倆也算有些交情，就偷偷告訴你吧。我跳到海裡游到遠一點的地方回應荒野的呼喚。
公車真的太久沒來了，居然播放起人生跑馬燈。謝謝你陪我等車，說完這三個故事，我也該發訊息給主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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