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失去與懸念】 鍾文音／療癒的奇怪路徑

◎鍾文音

◎鍾文音

當了代班櫃姐之後，我和衣服的關係忽然換了位置，說也奇怪，換了位置看這些衣服的欲望全都降低了。

換了角色後，這些衣服我覺得反正它在那裡，且我想的是如何把它賣掉。最重要的是當我變成櫃姐，開始會捨不得花錢買衣，因為只要一想到時薪不到兩百時，那些衣物的價格就如天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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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此，代班櫃姐無意間治好了我的購買欲，當發現賺錢竟是如此難時。有人一定會覺得很奇怪，有時候演講的邀請時薪千元以上我不去，卻願意來此廉價蹲點？

分析起來，我發現來時尚專櫃店代班可以讓心短暫逃逸歇息。因我當的這個代班櫃姐是沒有業績壓力的，且可短暫離開母親的病房與寫作的飛揚思緒，又有美麗時尚櫥窗對望，彷彿可以瞬間把藥水味換成香氛，把尿片換成亮片。

櫃姐短暫去除我身上沾染的醫院氣味，代班廉價時薪治癒了我的愛買症。同時因長期當母親看護，日久也成了失語者。而當櫃姐需與客人對話，為此還療癒了我的失語症。

很奇怪當店員與客人是兩種心情。

當客人什麼都有興趣看，當店員就整個理性起來。

正牌櫃姐和我聊到購買病時，她說她以前當過鞋店櫃姐，去賣鞋之後，就治好了她的購鞋癖。

百貨專櫃就像聯合醫院似的，女人來此治病，治療日夜思念那沒被帶回家的懸念之物。有女人說，刷完卡後，快感就消失了，彷彿踩空，無掛念了。

某些櫃姐不意之間在此都治好了愛買症，她們把購買癖讓位給客人，客人買，櫃姐就開心。

我有個收入很高的未婚朋友，她在小七排班打工頗長時日，時薪也是基本工資，聽來她去是為了殺時間解寂寞。

為何要去辛苦打工？

她說，為了對治我的傲慢。

這是我聽過最浪漫卻也最奇特的理由。畢竟多少人為了生活風塵僕僕地日夜打工，不得已地成了斜槓者。但她竟是為了治傲慢症而去打工，可能很多辛苦人聽了不禁想扁她一下。

不過，想來是有意思的，高位的她打工須彎下身段，不斷地吐出歡迎光臨謝謝光臨，甚且被奧客數落或客訴。

我和她聊天時，確實感受到她不再張牙舞爪，多了同理之心。

有時候，我們為了治療自己的心病，會透過各種奇怪的路徑。比如有人寫作治病（卻可能加重病情），有人為了療癒失戀而購物忘傷（可能反撲更甚），但無論如何，這些路徑起初都是嚮往改變。

改變帶來新的可能。●

■【失去與懸念】隔週週一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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