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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 鄧榮坤/鰻 - 2之1

2023/05/01 05:30

圖◎吳怡欣

◎鄧榮坤 圖◎吳怡欣

長年居住於海邊的父親,因為膝蓋疼痛,經診所醫師建議必須到醫學中心檢查與治療時,終於撥了通電話給我。一向話就不多且不喜歡讓人添麻煩的父親,在撥打這通電話前,究竟思考了多久,才從去年父親節時送他的大數字鍵盤的手機,撥了這通電話給我。電話中,他簡短說,禮拜天上去找你。

妹妹陪你過來?我問。

本來我想一個人上去,你妹妹怕我迷路,吵著要跟著來。

他說完這句話後,掛上了電話。

很少出遠門的父親,這次到基隆來,應該是遇上了棘手的事,否則,一把年紀了沒事很少出門,就算住家附近的永安宮演平安戲,左鄰右舍的老人三催四請地邀他一起到廟埕看戲,他都是揮了揮手,嘴角露出些許笑容拒絕了。從妹妹的通話中,獲知父親膝蓋的問題愈來愈嚴重,必須到醫學中心檢查的消息時,心緒開始感到不安。

檢查的時間安排在週一上午九點。

說真的,還滿早的。如果從父親居住的海邊搭客運到基隆,時間可能會有點匆忙,而選擇前一天晚上就出發了。帶著父親與妹妹在社區附近的巷弄間轉圈子,希望找一家合適的餐廳,父親始終低著頭不發一語。問他晚餐要吃點什麼,他輕聲說隨便啦,能吃飽就好。

拐個彎,是一家亮起昏黃燈火的日式料理店。妹妹抬頭看我一眼,我點了點頭。妹妹問走在一旁的父親──吃日本料理。沒想到父親點了點頭。也許什麼是日本料理,父親還摸不清楚呢,反正只要吃飽就行,對一個明天早上要接受膝蓋檢查的老人來說,吃似乎不是那麼重要的事了。

走進日式料理店,面對的不是常見的圓桌而是方形小餐桌,父親顯得有些慌張,焦慮地張望四周環境,也盯著從櫃檯那頭走過來的服務生瞧了又瞧。

吃點什麼?妹妹從服務生手中接過設計精緻的點餐卡片,攤開在桌面上,來回看了一遍,抬頭看了我一眼。

來一客鰻魚飯,聽說這家鰻魚飯不錯。

我端起了桌面的水杯,啜了一口。

爸爸要吃什麼?

隨便啦!妳吃什麼我就吃什麼。

父親也端起水杯,咕嚕咕嚕喝了起來,一口氣竟然喝光了。在料理店走動的服務生,緩步靠了過來幫他蓄滿了水杯。

坐了很久的車,有點渴。

父親露出靦腆笑容。

我們點了三客的招牌鰻魚飯,據說這是來自於江戶,非常典型的日本料理,是將蒲燒鰻魚置於盛裝米飯的日式餐具內食用。沒多久,鰻魚飯端上桌,服務生在桌面上擺了一小瓶的玻璃罐,她笑了笑建議我們撒上七味粉再食用,味道會更香。我撒了七味粉,開始低頭動起了筷子,不經意抬頭時,看到父親一臉狐疑的神色。他皺緊眉頭望著那盒鰻魚飯,手中的筷子高高舉起始終沒有放下來,似乎想起了非常久遠的往事……

秋天逐漸遠去,寒風陣陣掠過防風林的季節,居住於離海不遠村落的村民們,開始張羅著撈捕鰻魚苗的器具。許多人從簡易搭建的草寮裡,找出了撈捕鰻魚苗的魚槓、蓄電池、塑膠頭盔、頭燈、水桶、勺子,以及連著雨鞋的雨衣……因為今年的鰻苗季即將到來了。

被村民喚為阿通的中年男子,沉默地將堆放於貯藏室角落的撈捕鰻苗的相關器具,一件一件搬到屋前的小廣場曝曬,曬了一陣子,就順手抓起一根小木棍,拍去器具上的塵灰,還用一塊濕抹布在塑膠頭盔、頭燈、勺子、魚槓上抹了幾遍。

過幾天是農曆十一月月初了,阿通掐了掐指頭,盤算著什麼時候能出海撈捕魚苗。印象中,每年冬天農曆的月初,就是撈捕鰻苗的季節。月初時,月球逐漸遠離太陽,月牙漸漸露出來的月相,村落的老人稱之為新月,意為新出生的月亮。新月時,月亮僅僅露出一彎月牙,並且朝右彎曲。隨著月球緩緩運動,月牙就愈來愈大,初六初七左右,半個月亮在夜空中緩緩露出來了。

有經驗的捕鰻苗者,都知道新月時,雌鰻魚會在較淺的溫暖海域產卵,同時分泌費洛蒙吸引在附近逗留的雄鰻,雄鰻貼近雌鰻且撞擊她的鰓,讓雌鰻產出更多的卵,卵受精而於溫暖的海水中孵化為鰻苗,此時也正是撈捕鰻苗的時機。

去年,只撈捕二十七尾鰻魚的阿通,繼續蹲在牆角為許久未使用的蓄電池充電,還拿出針線細心修補著被勾破的漁網。腦海裡浮現的是去年撈捕鰻苗的悲涼景象,忙了一整個冬天,收入不到一萬元,那個年的確有點難過,但他沒有放棄,今年依然繼續下海撈捕,希望在下一場的拚鬥中,把未撈捕回來的鰻苗全部撈回來。

沒有下海撈捕鰻苗時,村民們經常聚在土地公廟沏茶聊天,因為每天接觸的事物有限,閒聊的話題始終脫不了誰家的母豬又生了,新搬來的那戶鄰居,聽說是經商失敗跑路的,或一些撈捕鰻苗的風險……

鰻苗欠收,但價格也沒拉抬起來,一尾鰻苗在六十元至八十元之間波動,村民的收入無法獲得彌補。

這麼少的鰻魚量,理論上應該飆到一尾一百五。

疫情拖累了,消費減少,鰻苗行情低迷。

土地公廟前圍坐的村民發出了不平之鳴。阿通歎了口氣,仰首,以右手拇指與食指指尖端起小茶杯。將微溫的烏龍茶倒進咽喉,望著遠方追逐著貓的一隻土狗,露出淺淺苦笑。

讀過幾年書的阿通,翻了幾頁漁會的統計,發現前年的鰻苗捕獲量為九萬五千多尾,其中12月7日至13日一週捕獲四萬七千多尾,全季累計達七十二萬多尾,是一個令人眉開眼笑的豐收年。漁會的專家說,去年,為期四個月的鰻苗捕撈季從十一月就開始了,一個月過去了,能撈到的鰻苗似乎愈來愈少,漁民經常空手而回。這幾波潮水帶來的鰻苗量很少,也許漂送到日本或是中國去了,也有可能順著黑潮但沒有在我們那裡的海邊靠岸,許多人連出海的油錢都不夠。

為了撈捕有「白金」美譽的鰻苗,賺筆「年終獎金」好過年,村民們經常無畏黑夜時的寒冷氣溫,拖著魚槓泡在冷海水裡,其中還有不少從外縣市來的陌生臉孔,只要聽說哪一個海域出現了魚群,人就往那個方向下海「淘金」,然而,撈鰻苗就像摸彩一樣,每當打開一個網子時,雖然都充滿期待,也容易帶來落寞,許多人僅僅為了餬口,得冒著低溫與海浪、東北風長期拚鬥,經常有人因為不諳潮汐而遭海浪捲走。(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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