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 謝旭昇／水流、煙霧和電線

◎謝旭昇

◎謝旭昇

．

有一天我去了三峽

我不知道為什麼就去了

沿著水流走，我敢說

在河面下方的

把命運看得更明白

它的易變、它力量的解消和轉換

它整體的無常

只有當我忽略眼前問題

──要吃哪、怎麼走

如何規律地眠夢──

閃逝之間，在裸露的河床上

我看到一隊盲人更筆直地前行

沒有概念的干擾

一群與地球人數相匹的

天使，只管看盡一切但不介入

以及過去的自己

住進祖先剛建成的家屋

但我得走了

沿著煙霧走，無聲的磕碰

煙霧沒有時間的印記

我問一位黝黑的中年男子

他的臉孔比我熟悉的年輕

怎麼到長嶺村

他吆喝：紡織廠直直去左拐就到嘍

空的廠房和殘留化纖氣味的排管

幾十公頃一次遷廠到東南亞去了

母親跟著離開或者

留下，但離開一部分自己

煙霧起於聲音，滅於聲音

走進村裡

牲口棚和稀疏的竹子

碎木和塑膠一起燃燒

紅土地從不說什麼

我想，它曾經也在河面下方

我點燃一根菸

塞在一棵路樹的細枝之間燒

再抽剩下的半根

共同的生理反應

路樹和我產生了連結

我在這的第一個朋友

但樹是等待者，人是等待的補集

所有欠缺促成一場永久的等待

分割

是認識的開始是感覺的終結

沿著電線走，給自己一個合理的理由

事情如何運作

只是定義問題

這裡已什麼也沒有

但這裡卻還是這裡

我找個堤邊坐下

塘水刷洗堅硬的水泥

叩問水塘建成的理由

我嘗試不可能地做為一名觀眾

如果沒有光、沒有移動

沒有換算和語言的建構

我無法知道過了多久

我想到那些結束的意識

回到祖先的家屋

也不知道是幾點

一個人掀開簾幕，穿過塵埃

然後走過通廊

做下時間的印記

但仍然沒有時間的流逝

我想起來我如何來

但總不記得為什麼

世界一直且往後仍會自己運行

無窮無盡，從未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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