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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家庭plus．母女和解】生命盡頭 重回安寧
圖／達志影像
文／文飛
依稀記得小時候，母親側躺在我的身旁，輕拍著我的胸膛，哼唱著搖籃曲伴我入睡──那是這個家最安寧的時光。
但自從父親離世後，母親便同時擔起了父職和母職，此後，母親就像顆高速旋轉的陀螺在忙碌的生活不停旋轉，又像暴風雨中的海面總是泛起驚滔駭浪。我總是看著她疲憊不堪的身影一邊摔著家中的物品，一邊指著我的鼻頭咆哮，將不幸的原因歸咎在我的身上，而年幼的我只能抱著自己的膝蓋，蜷縮在角落，抽抽噎噎地看著這驚悚的畫面不斷上演。
隨著歲月的流逝，我有了自主的想法、叛逆的意圖、反抗的能力，面對母親，比起畏懼我更多的是憎恨。我恨著給我傷害的母親，我渴望為年幼的自己復仇，於是我也同樣地一邊摔著家中的物品，一邊指著她的鼻頭咆哮，將自身的不幸歸咎到她的身上。自尊心高的母親不甘如此受氣，她更加大聲地叫囂來捍衛母親的立場，於是這個家總是充滿著爭吵聲，一刻都不得安寧。直到我終於長大成人，拖著行李步出家門時，母親依舊是背後謾罵著不堪入耳的話語，而我也同樣回罵著，只是這次不再衝到她的面前叫囂，她也不再將我拽回去理論，家門關上後，這個家終於迎來了安寧。
當再次回到母親身邊時，她變得蒼老又脆弱，已然沒有年輕時的氣焰。她不再咆哮、不再歇斯底里，只是病懨懨地躺在床上。在病房的時光中，母親織著圍巾，而我看著雜誌和書籍，除了生理需要以外，我們都只是各做各的事，雖然如此，但這樣安寧卻是十分難得的，總是在爭吵的我們在生命的終結之前終於靜下來，陪伴著彼此走過最後一段路。
一天母親費力地在氧氣面罩下吐出我的名字，向我訴說了這些年的歉疚及愛，我不禁熱淚盈眶，緊握著母親的手，感謝著她的養育之恩，並為這些年的不聞不問感到抱歉，多年的怨懟在這一刻終於達到了和解。最終她終於不再睜眼，呼吸變得微弱，僅剩下冰冷的機器在訴說母親尚未離開的消息。
我輕拍著母親微弱起伏的胸膛，伴隨著逐漸拉長的嗶嗶聲，哼著熟悉的搖籃曲，就像小時候母親躺在我身側哄著我入睡那樣。母親，生命之初是我來到妳的生命，我在妳的手中感受著愛，生命之末是妳離開我的生命，妳在我的手中讓我找回愛。是生命的磨難讓我們忘記彼此的愛，也是生命的磨難讓我們重新找回了愛。母親，這世上終於不再有什麼苦難能夠令妳的內心泛起驚滔駭浪，經歷長年的風雨後，妳的內心回歸平靜如水。
「無醫……無醫……」
窗外的景象搖搖晃晃起來，我輕拍著母親不再起伏的胸膛，哼起熟悉的搖籃曲。母親啊，母親，現在就讓我們回到最初，回到那個安寧的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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