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 吳可名／校樹

◎吳可名

◎吳可名

．

庭院中有人正在寫生，專心地

對著幾棵校樹，微風穿過

梢杪間，搖動一地日光

我轉身走回座位，辦公桌前

心虛地，翻讀十七歲課本外

溢出的青春

繼續笨拙地思考

無能回答的學生的提問

．

有人週記中質疑我的言論

是一種逃避，我對於世界的理解

與想像，連同寫在黑板的文字

全是虛幻的彩色泡沫

她的文字銳利，透明

「你的責任不是取悅我們，」

她寫說：「你有責任，

告訴我們更嚴肅的事。」

．

例如，青春如何斑駁

正義如何偏執

理想如何軟弱

仇恨，腥紅的仇恨

與盲啞的妥協如何產生，如何可能

醜陋與虛假為何四處炫耀

侵蝕美與真實，城市與鄉鎮

瘖瘀的被侮辱與被損害者為何

孤立，支離，繼續被損害侮辱

．

「關於這個世界，我們的世界，那些

更重要的事，你有責任告訴我們。」

．

我再次望向窗外，在樹與樹之間

忐忑地尋找一個合理的答案

庭院中有人，對著幾棵青色校樹

日光下專心描繪

時間將他們包覆，完整，獨立

彷彿暗自皈依某種神祕主義

與樹對話，關注細節，然後重新

創造光，與陰影，和諧或互補的顏色

設定枝幹葉片的輪廓與秩序

．

這樣的追求是不是一種逃避？

．

時間彷彿在他們身上駐足，又

從未停歇，當畫筆嘗試以暗影布置

光線所在，我們都在光影裡流逝

無論稱之為成長，或者老去

所有的顏色，構圖，都是一種選擇

不管面向現實，或者背對

．

唯一確定的，只有光，能創造顏色

與理想，突顯美與真，揭示公理

正義，還原醜陋虛假

暴露一切斑駁偏執軟弱

讚美善良溫柔

讚美安靜堅韌，在

我們眠睡的時刻修補傷口

當我們醒時，指引遠方與目的

．

這一切並不是逃避，而是創造

一種尚未存在的真實

．

微風穿過青青校樹，搖動

一地金色的光，有人

庭院中寫生，畫紙上賦予世界

輪廓，脈絡，與秩序

而時間恆久注視，嚴厲

透明，如同妳年輕頑強的眼神

在妳已啟航而尚未到達的旅程

會有日光跟隨，請記得──

世界是妳看到的樣子

妳是妳看世界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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