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頻道粉絲團
您即將進入之新聞內容 需滿18歲 方可瀏覽。
離開
進入【自由副刊．失去與懸念】 鍾文音／遺忘與戀舊
◎鍾文音
◎鍾文音
夜裡，手機螢光幕跳出一行字：爸爸忘記我了。
我不知該如何安慰，心裡浮起的話是：但你沒忘記他。
也想著母親在發病前的某年曾在街口巧遇她，她的表情先是愣了一下，彷彿搜尋著什麼，過了一晌她才笑著說，妳也知要返轉啊。
那時我沒在意，只當自己突然長途旅行返家，又乍然在街口相遇，她心裡沒準備，不知當時疾病已給出了暗示。
很多長輩不認得晚輩，但很多晚輩也不復記得長輩，時光清出某些記憶體。
認得與記得，被動與主動。
有的卻是刻意被我們忘記的。
有一年去政大參加研討會，會後有名男子叫住我，兀自說著話。我望著他竟說，我認識你嗎？然後轉身走去停車處的路上，聞到林間散出的植物氣息，我想起男子了，我失笑地想，竟把他忘得一乾二淨。
但旋即我意識到之所以當下沒想起，是近乎一種否定，而非真的忘記。
否定一個記憶體的存在，直接拋擲在時光之外。
不久前在咖啡館看書，有個女人也盯著我，然後直直走來，坐到對座，她笑著說我是某某，妳記得嗎？我說不記得怕傷了她的心，於是悄悄搜尋，才慢慢想起來。
瞬間想不起來有時是因為對方變化太大，或者是這個人背後連結著我們刻意想忘記的客體。有害的回憶，早已如灰燼。再見面，灰燼也只能隨風散去。
於是雖互加了賴，但我知自己只是基於禮貌。但說來我滿喜歡她的，可惜她有背後靈，連結的記憶體於我有毒，一打開就是傷痕。
離開咖啡館，閒走大街小巷，聞到了麵包香氣。
頓然香氣勾引，毒氣散去。
聞著麵包香，心情大好，難忘的香氣是鄉愁。
但腦中雷區馬上響鈴，要少吃澱粉與糖。望著櫥窗閃著一排排油亮亮麵包，駐足盯著，彷彿望著離去至愛，只能目送。哀歎為何美味食物大多不太健康？但這一刻，我推門，拿起盤子，夾了不少麵包，因壓力比起食物更是身體的罪魁禍首。
愛吃麵包許是因童年巷口有家麵包店，咬著剛出爐的奶油螺絲捲波蘿蔥花炸彈麵包，是回憶童年的歡樂路徑。
在健康當道下，以杏仁粉與赤藻糖醇等替代麵粉與糖的產品也不少，也曾買好幾家標榜無糖無麩質的不同品項麵包吃，說來也好吃，但就是吃過後就忘了滋味，也沒勾引想要再吃的欲望。
（就像有些作品雖好，但讀過也就過了，沒被勾動，不會想一讀再讀。）
有的人事地物不斷勾引我們的記憶體，有的卻毫無回味點。
不被懷念，就注定不會牽引我們的步履一再抵達。
一如對於人的戀舊或遺忘。
我戀舊，但並不包括某些人。
我愛書，但並不包括某些書。
至於澱粉與糖，想念時就吃吧，就像颱風夜，我想吃碗泡麵。思念媽媽時，就吃包五香乖乖（她最愛的零食）。
美麗的回憶，更是良藥。●
■【失去與懸念】隔週週一見刊。
網友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