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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 洪玉芬／遇見尤里西斯
◎洪玉芬
◎洪玉芬
一幢斑駁的老屋，倏地煥然一新，外牆全漆成鮮紅，矗立於台北車站後方，熱鬧的京站對角。醒目的外觀，在老舊的社區顯得突兀，抬頭一望，高掛大大四字店招――「尤里西斯」，與四周傳統的低矮房更是不搭。
初遇尤里西斯，那是很久以前，一間拉皮過的旅店。它位於公司後方捷運旁，路過玻璃門自動開啟，廳內立地書牆清晰可見。其中厚厚兩本，書背寫著大大字體《尤里西斯》。
愛爾蘭之旅，臨行前幸獲莊坤良教授所著一本愛爾蘭人文專書《戀戀愛爾蘭》，拜讀再三。《尤里西斯》原書尚未拜讀，書評有趣的情節卻穿透紙頁，聲聲召喚，掀起我對作者的好奇心。全書共十六章，描述主人翁布盧姆在早上八點至深夜二點為逃避妻子與情夫在家約會，一個人苦悶地遊蕩街頭的生活日常。這書據稱是20世紀百大小說之首，出版後引起世人的注目，每年的6月16日，訂為「布盧姆日」，這一日全球的書迷湧向都柏林，一連串的藝文活動展開，用默劇、音樂、美術……來紀念這本書。都柏林市長並封街，萬人吃愛爾蘭早餐活動，真令人見識文字的魔力。
文字讀著、讀著，心裡不知不覺升起一團影子，令人想探索影子背後真實的世界。旅遊數日，愛爾蘭早餐、愛爾蘭咖啡、Guinness啤酒館、莊園旅館、博物館……一一品嘗，深深為這具有人文色彩的國度著迷。於是影子逐漸強大且具體化，走訪作者James Joyce（喬伊斯）的足跡，心意更加強烈，心裡暗想這也是此行的目的之一。
旅遊團曲終人散後，獨自一人整裝出發，安步當車。霽雨多日，難得一見的陽光，照亮都柏林街衢，空氣如此甜美。手機導航，往北往西往左往右，石子路踩過一街又一街，從容自在。我緩步過橋，一絲冷風飛撲而來，鷗鳥盤旋空中，彷彿尤里西斯，不，是喬伊斯手擎火把，在前方呼喚我。
「都柏林作家博物館」，一幢紅色磚瓦房冷清地佇立於街頭，那是集愛爾蘭作家之大成的展示，如王爾德、葉慈、喬伊斯、蕭伯納……留名青史的文學大家。我遠巴巴趕來，卻給吃個閉門羹。
我不死心地往下個目標：「James Joyce Center」（喬伊斯展示中心）走去。此處偏離市中心，靜謐的氛圍，讓來自遠方跋涉山水的我，定心自得地走入作家的世界。
一幀幀老舊照片，簡陋的日用器物，狹仄的書房與起居臥室，走起路吱呀叫的木造地板，令人再三流連。這些僅是過往的日常點滴，作者的功力，卻能把許許多多的平凡，累積、洗鍊出不平凡的作品。樓下階梯旁牆上長長的寫作年表，對於寫作人如我而言，雖不言不語卻似道盡了千言萬語。或是，不平凡的作品乃出自於作者之心志，藉由文字讓讀者去體認吧。
走出展示中心，按圖索驥，往下個目標走。我彳亍於街頭，尋路、迷路、找路，過橋來，過橋去，利菲河橋下緩緩流，不斷以美麗景物回眸我。停泊的船桅，對岸虛掩於叢綠間的紅色磚瓦三一學院，秋風涼颼，體內熱血充塞，走完這一站，尋找尤里西斯壯舉即將完成。
酒吧前，我坐在王爾德雕像旁，靜靜地看金黃落葉與來往的行人，我凝望對街一個白色招牌「Sweny’s」的小店。幸運地我比一大群吱吱喳喳的中學生早一步推開這扇門。入內，看到麻雀般的小店，擺滿了舊書籍與紀念品，僅一人容身的通道，連走路都要小心翼翼，以免碰撞身旁周圍的東西。櫃台後方一位女士，自稱是義工，親切地招呼我，幾句交談，熱絡地邀我參加晚上的聽書會。一排包裝樸素的檸檬香皂，散開於櫃檯上，每塊五歐，安靜無聲，彷彿等待書中的主角布盧姆上門。
叮咚，門推開進來中學生帶隊的老師，謙和有禮地向櫃檯上的女士請求，讓門外來自義大利的孩子們入內參觀。《尤里西斯》是他們語文課的讀本，讀著、讀著，他們像我一樣，風塵僕僕地跨海來找尋喬伊斯的足跡。
為了趕飛機，揮別的那一刻，當我闔上門，依稀聽到女義工講述書中布盧姆上門買兩塊檸檬肥皂的細節。那樣高亢、權威的聲調，儘管我已走遠，聲波仍然傳送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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