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二十個開頭】 吳明倫／天氣預報

◎吳明倫

◎吳明倫

昭和7年5月10日，火曜日，嘉義，氣溫最低二十四度，最高二十九度，天氣晴。

深夜在正薈芳酒樓，木材商人們作東宴請的那群日本官員仍是又哭又笑。他們說，可惜近藤所長已經不在了，只能以他的銅像守護阿里山高山觀象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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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祝筵席可以有各種理由，正薈芳外場領班阿照不用細聽就知道大概又是什麼領域有了什麼突破，見怪不怪。十幾年前林鐵開通，那才真是值得瘋癲的大事呢，在山上蓋個觀測站，能有多了不起？激動成這樣。

包廂裡，葉為舟看出阿照在想什麼：「毋管是天文、地動，甚至是林業發展，攏佮氣象有關，佇阿里山頂起觀測所，無咱想的遐爾簡單。」氣象領域還有很多未知，那位近藤所長，多半是開拓者的角色吧。

雖然喝了不少，但葉為舟小心不將氣象與國防的關係說出口。同樣只保留給自己的，還有強烈的罪惡感：嘉義市依附著阿里山致富，那些對日本人猛獻殷勤的木材商人、送往迎來的正薈芳、受到高等教育的自己，比起日本人並不更無辜。直接與間接，都是雨露均霑的阿里山吸血蟲。

一旁陪酒的彩子調侃他――葉醫師又露出那種表情了，嘉義醫院史上最年輕的台籍外科部長，明明順風順水，卻老是憤世嫉俗的樣子。但彩子也懂得要讚美他的博學，讓葉為舟有機會解釋說，在東京帝大就讀醫學部時期的大親友藤原君，如今在日本氣象台工作，出過好幾本面向大眾的氣象書籍，他都看過了，天才要是走在對的路上，所有人都會受益。

「無親像我，毋是天才，嘛毋捌開拓啥。」

忙了一晚，彩子的倦意混雜著微醺，對葉為舟這種孩子氣的奢侈自憐，彩子連不耐煩也懶，只是微笑著，投入葉為舟的懷中敷衍他。

「欲報天氣，猶是我的跤頭趺上準。」阿照指著風溼的膝蓋。

此時派出所的野口巡查闖入，直奔葉為舟的餐桌，壓抑著汗水、氣喘和聲量：「昨天的大雨在北門外沖出了不得了的東西。法醫回九州奔喪，只能靠你了。」

日本官員的宴席有人站起來，舉杯致詞，緬懷比近藤還要更早離世的一戶先生，席間又是一陣轟然。野口在葉為舟耳邊說話，只讓他聽。

「無的確，伊這馬欲去行伊天才的路矣。」彩子看著葉為舟匆匆離去的背影，順著直覺說。

「這是阿里山觀測台嘛無法度代先報的代誌。」阿照嘴裡風涼。●

■【二十個開頭】隔週週二見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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