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二十個開頭】 吳明倫／時の記念日

◎吳明倫

◎吳明倫

國川記得自己怎麼學會看時鐘的。

上課鐘響。

公學校的老師在第一節數學課，拿著自製的教具教他們這群剛入學、只在學校大門口看過時鐘的一年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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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時計，比較長的長針是分針，比較短的短針是時針，時針走到這裡就開始上課，走到這裡就是放學了，有人會看數字嗎？不會的話再三十分鐘後你就會了。「三十分鐘」就是長針從這裡走到這裡會用掉的時間。

那堂課老師的時鐘長針短針來來回回走了好多次，國川的腦子裡算是懂了，身體還沒懂，身體要受過校鐘和功課表的聯合訓練後才會懂。

國川到家就想教袂曉看時鐘的阿公按怎看，阿公一點興趣也無，會曉看彼有啥路用，伊無需要時鐘。

國川以為阿公是出於嫉妒才這麼說，他不曉得作檣人有自己的時間感。

下課鐘響。公學校畢業時老師給他的評語是，國川君很會控制時間。

上班鈴響。

畢業後國川不像兩個兄長選擇繼續務農，而是透過表哥的介紹，到製酒株式會社工作。

確認獲聘的那一天，國川先被表哥帶去巡禮一番：鍋爐室、材料五金倉庫、貯酒室、製麴工廠、機械修理與木工廠、包裝工廠等等，大開眼界的同時，國川也為這個陌生的領域感到緊張。

表哥說，沒有特別技能的新人都是從包裝工廠開始做，工廠裡上下班會有電鈴聲，家裡買個時鐘比較好，會社對遲刻者毫不留情。另外，包裝工廠有一些奇怪的傳說，不要相信就好了。

下班鈴響。嚇了國川好大一跳，他沒想到會這麼大聲。但考慮到工廠的廣大與機械的噪音，好像也不得不如此。國川在那非常長的鈴聲中想著，「奇怪的傳說」是指什麼呢？

鈴聲停了，時間沒停。告別表哥後，他在附近的街町散步認識環境，經過一家時計店，想起表哥的叮嚀，推門走了進去。

「國民義務教育的發明，是因為這世界需要更多適合在工廠坐著不動的身體，當你開始看懂時間的那一刻，你就順理成章成為資本家的奴隸了。」

國川循著那個高亢的聲線看過去，源頭是一個穿著打扮兼具講究和怪異的中年男子，他注視著國川，像是預知他要走進來似地對他說話。

「歡迎光臨。」店裡沒有其他人。

「我需要你予我一寡時間，敢會使？」那人的台語跟日語都有著異國的腔調，眼睛和嘴巴看似都笑著，卻不存在笑意。

國川背後的門突然「唰――」地關上。大概是風吧，國川強迫自己這樣想。●

■【二十個開頭】隔週週二見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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