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哈瓦那歸記】 黃崇凱／蕁麻疹

◎黃崇凱

◎黃崇凱

躺在診間的病床上，點滴涼涼地輸入我的血管，繞行體內沖散發炎熱症。模糊之間，回想到底哪裡出了問題。是主辦方太晚確定行程，行前整備過於忙亂？還是不久前的Covid-19確診？或是三十多個小時的旅程太耗損？又或者在轉機馬德里的旅館房間沾惹塵蟎，觸發過敏，而我卻毫不在乎地跟朋友大吃高嘌呤海鮮燉飯？思緒跑著跑著，一下跌進睡眠。

抵達哈瓦那兩天，整個人泡在興奮濾鏡，尋常的街區場景，似乎都別具深意。我們落腳市郊的Vedado區民宿，不遠處是一百五十年歷史的哥倫布墓園。我們逐一標出周邊的小雜貨店、小吃店，快速建立一個生活秩序，好把自己融入這段日常。負責接待的藝術家溫貝夫妻開車載我們採購、外食和參加活動。我的身體冒出愈來愈多大小紅斑，瘋狗似地在我皮膚亂跑，到處蹭得發癢。我感覺拖鞋、球鞋勒得愈來愈緊，雙腿小腿以下的部位總是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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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晚，我們跟著溫貝夫妻到一座洗衣工場改裝的藝廊開幕展，擠在滿滿人群裡，汗水淋漓，試圖要專注欣賞眼前畫作、雕塑或裝置作品，旁人來往的蒸騰熱氣總在揮發我們的注意力。到外頭透氣，光源稀少，所有面目都影影綽綽，不知誰在跟誰說話。我渾身燥熱，又得克制抓癢衝動。熬到回民宿，坐上沒有坐墊的馬桶，陶瓷的橢圓形冰涼才略微舒緩我的熱。

睡睡醒醒的一夜，分不清是沒睡好還是抗組織胺的副作用，腦子像一桶攪拌不開的水泥。我低頭看，兩隻腳踝以下腫得像麵龜，讓我走起路來沉重得像跛腳的龜。溫貝夫妻到民宿一看，驚呼要送醫。

到了急診窗口，護理人員先確認我能刷卡付費才願收人。隨後會說英語的醫生來問診，檢查腫脹的腳掌，大致確定是急性蕁麻疹。吊完點滴，醫生放我回去。藥單列著強效抗組織胺和兩種類固醇藥丸。另一張手寫衛教指示要我注意飲食，不能吃任何海鮮。刷卡付費後，護士說現在缺藥，只有抗組織胺，其他得自行處理。溫貝說會搞定。隔天，他送了處方箋的兩種類固醇藥丸來。我問藥房在哪？他說：「我家冰箱。」

後來到溫貝家吃飯，發現他們的冰箱豈止是藥房，也是優格店、冰淇淋店。他們說，你永遠不知道什麼時候沒得買，要做好準備。●

■【哈瓦那歸記】隔週週一見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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