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頻道粉絲團
您即將進入之新聞內容 需滿18歲 方可瀏覽。
離開
進入【自由副刊．母女學步】洪愛珠／動物星球（下）
◎洪愛珠
◎洪愛珠
那是倫敦Green Park，夏末，大好日光，眾人在公園草地上或坐或臥。不遠處，一年輕母親帶著爬行階段的一歲以下嬰兒，與女性朋友坐在草地上交談，嬰兒不厭其煩翻身，咯咯發笑。他們面前是片緩坡，慢慢那嬰兒滾遠了。五公尺，十五公尺，徜徉地，咯咯笑著，往下坡滾去。旁觀者緊張起來，那母親倒平常，許久才起身，雍雍然將孩子拎回來，如母獅叼著小獸。
當時我年輕，距離真正成為母親，還要十多年。但看人家做媽媽那樣從容，做小孩那麼野，心裡羨慕。試想過類似情況在亞洲，就算自家人不阻止，路人都可能出言干涉。原因可以是髒，或危險，或你是怎麼當媽的。
●
女兒出生後三個月，一天赫然發現自己有手。她將雙手伸直舉高，盯著拳頭看，然後，試著吃手。不多久，又發現自己有腳。抓著腳掌，也湊到嘴裡一吃。手腳真有用，她靠它們翻身，爬行，站立，走動。一歲以前她沒有鞋子，赤足落地，不怕髒，也不知道什麼是髒。其他塵世價值，好壞對錯貴賤美醜，全都沒有。戶外玩耍，女兒愛躺就躺，一身的沙。把玩樹葉，然後吃掉。我看著女兒，念及十幾年前的倫敦草地，也隨她躺下來。才發現自己並不喜歡泥土的氣味。我的身體如此防備且僵，已然不野。
狂野嬰兒需要大量遊戲。四體不勤的中年文藝父母，於是奉陪到底。
捉迷藏。嬰兒對此永不厭煩。我藏身家中各處，重複現身。女兒逮到人就笑，一面尖叫一面朝我奔來，用力抱住膝蓋。笑聲很響，因尚不懂得控制音量，還沒披上文明的衣裳。她喜歡我們，且不怕被我們知道。這裡是一位新的人，沒有傷痛的記憶，在父母的巢穴裡，所有喜歡都不落空。倒是她媽媽，驚覺自己渾身用來抵禦世間風沙所生的硬殼，在玩鬧時層層軟化，剝落，露出重新生長的粉白皮膚，嬰兒一樣。
●
女兒剛滿一歲時，我們終於為她買了雙鞋。但野生動物般的小孩，一穿上就渾身僵化不會走路。如今一歲半，已懂得開鞋櫃說：「鞋。」再指著大門說：「走！」
文明大概從穿鞋開始。也許有人感到欣慰，而我並不。這分明是見證人的野性如何寸寸消褪，我為之可惜。
●
網友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