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情趣用品般的詩句

◎林德俊

一本小說吸引了我：山田詠美《做愛時的眼神》，純粹因為書名的緣故。戀人做愛時可曾注視過對方的眼神？詩人做愛時，腦中所想與一般人有所不同嗎？在激情的高低起伏中會有詩句迸射出來嗎？又或者，動詞的「性」從來只是肉體享樂的範疇？「性」做為詩人綻放奇才的場域從來是那「進行式的性」之前或之後的事了。之前，為了誘引、挑逗；之後，為了回味、迷想。

性啊，性，一個高度壓抑的場域，培育出種種迂迴的形容。不能直說，那就拐彎抹角地說吧，「性的形容」遂成為調度比喻的天堂。情趣用品網站，目錄頁一字排開：電動自愛器、快樂龍捲風、天使深喉嚨、一口咬定、夾心餅乾、刺客傳奇、直入禁區、一桿進洞、視覺衝浪、調情毛筆……說得多麼隱晦，究竟賣的是「神祕碗糕」。更有完全攻略寶典《十八銅人的十八種體位》、《性愛鐵人壓箱祕技》、《不敗的性交》，諸多新鮮名詞令我捧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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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功能刺激調情禮盒，或可內含一本性愛詩冊。候選詩句豈止萬千！陳義芝有一首詩，光明正大題為〈做愛〉，當置於卷首：「只有鷹隼能看到我們在雲端的身體／如同牠的翅翼一樣舒張而裸露」，高潮的描寫竟如此溫文爾雅，應是床笫風格的逆向操作吧。不同於前者宛如一件「性事紀念物」（但當做保險套盒面標語亦無不可），白靈的〈乳〉頗適合前戲時朗誦一遍：「可以碰觸可以握、之溫柔／舌尖下，聳入你底靈魂／光都滑倒的兩捧軟玉／荒涼夜裡／顫動著的金字塔啊」。令我想到床前兩輪明月光光之意象，如此精美之讚語想必令聽者春心蕩漾不已。

情境詩歌大概會是詩人的另一條活路（或歧路？），詩歌節活動場景將擴張到汽車旅館的電車房、辦公房、宮廷房、開刀房……床頭鑲嵌著何字何句，最具搧風點火之功效？

若以為只有大剌剌寫那檔事兒的才叫性愛詩，可就太小看詩了。詩之為用，妙處之一：戴上有色眼鏡，無詩不成性愛。且看周夢蝶〈剎那〉末段：「永恆──／剎那間凝駐於『現在』的一點；／地球小如鴿卵，／我輕輕地將它拾起／納入胸懷。」周公狀寫之「那一點」，可是「那一剎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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