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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海風陣陣寒,腳步慢慢行 --- 紀念陳恆嘉

2009/03/19 06:00

陳恆嘉曾以筆名「喬幸嘉」出版第一本小說集《譁笑的海》。(應鳳凰/提供)

◎應鳳凰

前衛出版社「台灣作家全集」系列之一《陳恆嘉集》。(應鳳凰/提供)

編輯室報告

陳恆嘉總有款款的歌聲與熱絡的笑容。(胡長松/攝影)

從事台灣文學研究並任教職多年的作家陳恆嘉(1944-2009),日前因流感引發肺炎等併發症病逝,令眾文友不勝欷噓。今日刊出學者應鳳凰爬梳時間的追憶文字。

陳恆嘉告別式於3月21日下午1時,在台北縣立殯儀館舉行。

跟阿嘉相識始於《書評書目》,我是眾多投稿者之一,他是雜誌主編。

小說集已問市四年。教中小學多年的他,力爭上游,赴日兩年剛回來──他去京都大學人文研究所研修現代文學及中國漢字改革。帶著滿腔熱情,此時換跑道準備在文壇全力打拚,接下隱地的棒子擔任雜誌主編。

剛投稿起步的我,精確地說,是雜誌忠實讀者兼他的仰慕者。畢業後持續投稿的雜誌,一直是與我逛舊書攤最合拍的《書評書目》。從創刊開始投稿,到阿嘉接任主編的七○年代末、八○年代初,累積寫了十多篇英美作家的中譯書目。回想起來,與我一邊銀行工作,一邊讀英語系夜間部大有關係。找雜誌出來翻,一篇《馬克吐溫已譯未譯中文書目》刊1979年4月《書評書目》,版權頁印著「主編:陳恆嘉」。三十五歲盛年的他,身兼總編輯與副社長。也從這時候開始,各種人生風浪從四面打擊著他,試煉著他。

真快,時光已經過去整整三十年。

連文夏都無聲以對的時候

光陰回到那個「相信文學便是一切」的七○年代。

那樣年輕的,拿文學當飯吃,相信「穿文學喝文學可以過一輩子」的純真歲月啊!那時認識的一掛文友無不衝勁十足,像台中洪醒夫,南部的吳錦發,北部鍾延豪。凡聚會見面無不熱烈談著最近正讀的小說,心中醞釀的故事情節或很想刻畫的人物典型。

記得隔一陣會送稿子到信義路阿嘉的雜誌社去。那時還沒有電子郵件,傳真也不普及。上班生活枯燥的自己,最喜歡那擁擠著書稿紙片滿室墨香菸味的文化氛圍。編輯室的話題總是:下一期或下下一期策畫哪些內容,預計約什麼人寫什麼文章。偶爾碰巧加入討論,貢獻點小意見就能興奮大半天。

剛熟識的便是這樣生氣勃發的主編阿嘉,印行小說集《譁笑的海》的「喬幸嘉」,下了班去喝酒,總是放懷高歌,忘情於淡水暮色,沉醉於舊情綿綿,帶一股滄桑與憂鬱氣質的浪漫文人阿嘉。也是在這個階段,看到老天爺對他的不公:進雜誌社隔一年1980年,打擊接二連三。先是意外一場車禍,鬼門關口繞了一圈,出院後好一陣都拄著拐杖走路。不久是他心愛的小女兒心臟手術去世,這件給他的衝擊更大。鬱悶喝酒澆愁的慣習,或從這時候開始。

《書評書目》出到百期(1981年)卻在陳恆嘉手上停刊,這又是人生路上另一次打擊。最後幾期因頻頻上雜誌社去,很記得當時在停或不停的拉鋸之間,他那無奈又惆悵的神情。他當然知道社外還有一大群讀者,同樣為台灣沒能養活一份嚴肅的書評雜誌而跳腳,而惋惜不已。

世事多變,歲月流轉。怎樣也想不到,多年不見,再見到當年偷偷仰慕的阿嘉,已經在二十多年之後。而且,不在他居住的北部淡水,卻在南部校園。

是2004年在成功大學一間不大的教室裡:沒有寒暄,不能敘舊。萬沒料到別後重逢的場合,竟是安靜嚴肅的考場──身邊一排教授正襟危坐著,是成大「台灣文學研究所博士班」招生口試的會場。

人世間常有連舒伯特都無聲以對的時候……這是王禎和引用過的句子(用在這裡,把「舒伯特」改成阿嘉喜歡的「文夏」更加貼切)。多年後再次面對面,卻是聽他腆靦微笑著,侃侃而談為什麼他會在這樣的年紀,還要來讀一個「有如登一座高山」的博士學位。

在那樣一個風和日麗的南部春末,在那樣一間只面對一位考生,圍坐著五位教授考官的小小教室裡,全神貫注,大家安靜肅然聆聽考生的陳述。阿嘉,沒有人聽到這一席話之後會比我更震撼感動。因為我也十年寒窗,才從快被眼淚淹死的、荒漠的德州留學生涯艱難走回來。這時刻最能體會你說「攀登一座高山」是怎樣的心情,也最了解,為什麼明知山路險峻,還偏要往前,往上攀爬。

在成大幾年親眼體會你是怎樣拄著一支無形的拐杖,腆靦地,謙虛地,一步一步攀登著這座坎坷且泥濘的山路。常常是南來北往兼任講師的間隙,神情疲憊趕到遙遠的成大來,上一門你早已熟悉,上台講演都有餘的,兩小時的研究生課。

風霜雨雪染白的髮

都說你有一頭漂亮銀髮。阿嘉,只有我知道,這如銀如雪的白髮,是由無數挫折與鬱悶結晶而成。上帝對你不公,人世給你冷眼,你通通笑著承受下來。資深且優異的教學經驗,小學國中講堂數十年歲月累積;不只如此,台灣文學各派作家與作品,南北文壇掌故你都瞭如指掌。不但編雜誌,還當過大報出版社編輯主任。像這些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文學資歷,你卻無法在嚴重欠缺師資的台灣文學系所,找到正式的專任教職。只能南北奔波到處兼課,教基礎語文帶文學欣賞。阿嘉,他們似乎沒看見,或假裝看不見你早已是小說家,竟讓早該擁有教授頭銜的你,要在別人已準備退休的年紀,還忙著讀學位擔任小講師,在體力條件不足的年月,費力攀登險峻的高山。

幾人了解,你的頭髮是由歲月的風霜雨雪逐日染白的。阿嘉,自從出了車禍,心愛的女兒離你而去,雜誌喊停,一頭烏髮便日漸變白。南北奔波兼課,教台語,推廣台語文運動也讓你身心勞累,體力透支。來自各方大小阻礙讓你心生憤慨,最痛心是學院教授公然說:「只有台語,沒有文學」;又說:「台語只有運動,沒有學術」。

阿嘉,他們不知道台下的學生如你,早在1987年進東吳「日本文化研究所」,研究的便是「日治時代的台語教育」。早在二十多年前,你已翻譯「日本文學名作系列」在圓神出版。只因為學生身分,你都笑笑地吞下這些後生教授們不知天高地厚的輕狂與自大。

如歌般響在淡水河畔的不捨

從一件小事能看到你「善於逆來順受」的一面。

上世紀末,學者及作家朋友成群到成立最早的真理大學台文系兼課,而又紛紛離開的那幾年,一直留在真理辛勞工作的你,曾帶著一貫腆靦的笑容說:

「恁攏走了了,偆我還未走,干單真歹勢咧?」

阿嘉,大家都知道真理給你的待遇,遠遠配不上你的心血付出。懂得調侃自己的你,竟然笑著對大家表示抱歉。朋友何嘗不知,你未跟隨別人也匆匆離開真理,實在是割捨不下與學生濃濃的感情。

都說真理的學生最是惜情。

果然夜霧厚重的淡水,河流水影海風陣陣的淡水,有著最美麗純真的星光。阿嘉,在你遽然逝世,朋友全措手不及的一刻,這些年你埋下的種子已經從這裡那裡紛紛冒出芽來。不只真理,還有你教過的北藝大,中山醫大等等,學生們懷著溫熱的心,主動牽起手,來到淡水馬偕為你守靈。

你遽然撒手,好朋友有的驚訝有的扼腕:「那e按咧,博士學位都還未拿到」,彷彿在說你「出師未捷身先死」。阿嘉,是否聽到淡水河岸清亮的鐘聲緩緩響起,你常唱的,那隻啼叫動人心肝的鳥聲,也一遍遍在水上迴盪。你走得雖突然,但功不唐捐,生前心血未曾白費。但看那麼多學生自動圍繞在你身邊,除了守靈,也聚在部落格裡爭著寫出對你的不捨。從這裡看出你的白髮或許還「白得有理」。雖然遠行,你款款的歌聲與熱絡的笑容會長留人世,留在眾多青春子弟不滅的記憶裡。雖然離開,你耕耘並埋下的種子早晚冒芽,開出朵朵綠葉紅花。阿嘉,也因為這樣,你可以穩穩地行,慢慢地走。既無所掛礙也切莫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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