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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我們都是醜男子

2009/08/19 06:00

我們都是醜男子
圖:(黑眼睛跨劇團/提供)

◎許正平

在台北,做一個劇場觀眾大抵可稱得上是幸福的,三不五時總有些早列入經典之林的國際大師或在美學技巧上讓人驚異的當紅導演、團體造訪,前者有譬如2009年連番來台的羅伯.威爾森、彼得.布魯克,後者則譬將《玩偶之家》注入現代思潮的歐思特麥耶、以多媒體科技重新詮釋安徒生的羅伯.勒帕吉。儘管如此,就一個劇本寫作者而言,我卻是極其不滿足的——不要再只給我莎士比亞、契訶夫或貝克特了——當我試圖以語言文字捕捉現代與在地的面目時,我同時無限好奇與渴望,想知道那些與我同代的劇作者,他們如何寫?寫些什麼?

與時代一同旋轉跳舞的速度

我先是發現《衛生紙》,然後認識《醜男子》。

鴻鴻主編的《衛生紙》詩刊標榜以刊登不同流俗不見容於其他文學媒體的詩作,和往往缺乏文字發表管道及讀者的劇本為重頭戲,自創刊以來,已先後刊載過品特、邱琪兒、馬丁.昆普、大衛.哈洛維等當代歐洲劇作家的新作。馮.梅焰堡的《醜男子》首演於2007年,劇作家本人則誕生於1971年,和1999年自殺死去的莎拉.肯恩同年,就台灣流行的分類法來說,他們和我一樣皆同屬於「六年級」的劇本創作者。2009年同時讀到兩位同世代作者的劇本中譯(莎拉.肯恩劇本集《驚爆》之繁體中文版亦於2009年首度面世),不僅解了我不滿足之渴,閱讀過程中的跌宕起伏之感,更足可用紀蔚然發明的「驚異」二字來形容(四年級的紀蔚然曾以《驚異派對》一劇來書寫他觀察認知中的下一個世代)。

在我學習劇本寫作的過程中,曾不只一次感到困惑茫然:在當今這個以導演、表演,甚至策展者為主體的劇場環境裡,以及創作媒介不斷更新演出類型多元跨界的年代中,已經被棄如敝屣的劇本傳統,究竟還有什麼可為之處?早年,我曾經這麼問我的導演朋友:「其實我也很想在劇本中經營視覺、聽覺、肢體的種種可能,但我是不是終究只能把語言處理好就好?」朋友回答的很簡單:「是!」乍聽此答案,不免令人氣結,彷彿我選擇了一條窮途末路。然而,日漸我卻發現,在這個看似語言的絕境底下,其實蘊涵著語言的無窮生機;在朋友看似否定的「是」之中,應允了語言在劇場中的無限可能。我開始意識到過去自己太把語言框架在寫實與再現的桎梏裡,因而使得各種自以為是的劇本創作實驗總顯得捉襟見肘,趕不上劇場整體與時代一同旋轉跳舞的速度。

在這種解放語言的渴求中,我見識到莎拉.肯恩和馮.梅焰堡等劇作家劇本生猛的力道。在他們的創作中,再看不到劇本為了盡量統攝當今劇場多元跨界的特質所做的徒勞努力,反將和表導演及技術相關的敘述精簡至最低限,從而突顯了語言掌握戲劇節奏和張力的特質。另一方面,這些劇作更展現議論當代人生存處境的深刻思考,不論是以暴制暴卻又憂鬱深沉的莎拉.肯恩,或是連番無厘頭爆笑但一路直指無能為力之人性悲劇的馮.梅焰堡,種種看似匪夷所思的荒謬對話皆是對外在真實世界的重砲直擊。我的導演朋友們,不再將劇本視為劇場實踐的輔助性工具了,面對肯恩那些從舞台地板上憑空冒長出來的花,或是梅焰堡一個親吻動作後突兀的角色轉換,我聽到的是他們拍案叫絕的哀嚎:「這要怎麼演啊?」事實卻是,這些劇作在當代全球劇場中連演不輟,足以證明那些看似不可能的超現實超科技的文字障礙,往往是激發戲劇無窮想像力的關鍵。

用戲劇戳破客製化社會假象

如前所述,在梅焰堡《醜男子》的閱讀過程中,我有兩樣情緒同時在心裡糾纏,一邊是跟著那些引人發噱的對話情節瘋狂發笑,一邊卻又隱隱知道這一切將指向一個沉淪的深淵而揪心,笑鬧表面下的批判將全劇化成一個尖銳的道德質問,指陳在所有人都是共犯的結構底下,沒有人可以置身其外。讓人驚異的,全劇由四位演員分飾八角,但卻不換裝也不換景,甚至連不同角色的名字亦相同,差別只在身分職業地位之間的不同而已,角色之間的變換往往也在轉瞬之間,譬如同樣名為芳妮,在她與醜男子列特的一吻前後,已是包養他的貴婦和他妻子之間的差別,或者,醜男子列特到了劇終其實已分不清他和卡爾曼、謝夫勒,究竟誰是誰了。我們或可說是一種演出上的噱頭,但最終梅焰堡想指出的可能是,每個人被捲進這個時代洪流之中既不得不又責無旁貸的悲哀。梅焰堡是如何在這短短幾小時的劇場舞台上指出如此悲哀的人類文明進程呢?不妨想想卡爾維諾在《給下一輪太平盛世的備忘錄》中所提示的文學價值:快——成功的文學作品如何敏捷地運用適當的修辭、準確的風格、靈活的思考在短時間內提示世人時代的特質與生命的重量,以心理時間濃縮我們在物理時間中所經驗的一切,對比莎士比亞時代用大量自我論述的語言來表現個人主體欲望的發達膨脹,或是寫實時代以鉅細靡遺的細節刻畫追索工業文明中人和環境千絲萬縷的悲劇性關聯,《醜男子》中快速的語言堆疊、人物轉換,映照的正是人如何被拋擲於後工業科技文明的高速經驗中,既無有時間思考,亦無法自拔。

這正是我們這一世代的戲劇啊,我想。

據此,我們便可藉由形式掌握內容,探看醜男子列特的整形冒險奇遇記究竟試圖告訴我們什麼?列特從他被老闆認為上不了檯面、從不被老婆正眼看待那一刻開始,才認知到自己是醜的,為了追求成功和愛,他決定整形,他變帥了,有了遠超過他所想要的成功、他所想像的愛,但這樣的成功經驗,卻也成為人人都想複製的目標,最後,人人都成為列特,但真正的列特早已失落,不復存在。整形在這裡成為一種象徵,梅焰堡藉此戳破商品化、全球化、客製化社會的假象,當一切都被連鎖的形象、唯一的真理統治以後,人們想企求藉由外在改變來做為自我認同的手段,突顯個人的存在感,終究成為遙不可及的幻夢一場。

不論如何扭曲改造捏碎重來,永遠,我們都是醜男子。

暨引領觀眾思考體制問題的密獵者多齣作品之後,鴻鴻再度以黑眼睛之名,準備連番掀起現代文明中的倫理道德死角,我知道他絕不只會照著劇作者所埋設的牌理出牌,因此格外期待他怎麼把這些我們已無法置身事外的當代議題丟入本地的思考漩渦中來。●

■鴻鴻「黑眼睛跨劇團」的創團作《醜男子》,由張睿家、夾子小應、蔣薇華、吳昆達等主演,將於8月21日至23日在台北市中山堂演出四場。詳情可上網:www.wretch.cc/blog/darkeyesla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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