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極短篇〉 情人節故事

◎廖啟余

「科學證實，青鳥銜來微小的幸福。只是，青鳥往往比幸福還微小，以致於不能以肉眼觀察。『科技形上學』部門隸屬科學工會，而『幸福光學』做為其開發專題，正是藉由精製視網膜，企圖將青鳥化為新的日常，為人們指認，從而提升感情和諧。」（註）

後來這計畫失敗了。身為科學史研究生，我翻查了這批兩千年前的文獻，得知當時的人們懷疑，一如今日，憑什麼視網膜的高功率，就能說服我「相信」我看見了青鳥呢？沮喪的科學家辛．費爾史坦恩（Sinn Verstehen, 2015-2107），竟大量採買了當時最便宜的裝飾小燈泡，耗費三十年，與他的團隊拈著針線，將之繫在每一隻青鳥胸前，「這將標示青鳥的飛翔與棲息！」政府採納了，科學界卻不然。且不論怎麼捕捉青鳥，這些小燈泡能發亮多久，會否改變青鳥的生態，在在都是個問題。最可惡的，荒唐的費爾史坦恩博士，他居然讓實驗室淪為黑暗時代的手工作坊！科學家受辱了，終其一生，博士給他們視為巫師，放逐到文學院。這場離奇的科學公案，也因此塵埋在主流科學史之中。

請繼續往下閱讀...

在帝國圖書館的閱覽室，我將我的歷史研究，輕聲講給身旁的小聖聽，但小聖不大感興趣的樣子，這也難怪，對土星的戰爭已持續一年，我們常約會的百貨街、噴泉廣場，若沒炸毀，也已經改建成「泰坦號」的停機坪了，更何況今天是耶誕節呢？落地窗外，或許是核爆才幾天，夕陽圓亮圓亮，光芒卻像是細瘦的白骨，來髒污的高牆融出一個個窟窿。（誰會記得，那兒本來是看星星的河堤呢？）相較之下，圖書館的耶誕樹，就閃爍得有些懨懨的；是有些顏色，但分明是些舊燈泡，更別說堆著漂亮的禮物了。直到幾分鐘以後，無聊的小聖伸手扯了扯樹枝──

耶誕樹頂端，那溫暖的上升氣流，讓燈泡們像音符一樣，陸續滑翔到眺高的中庭，到破損的書架，到查禁的書籍，到我那些舊報紙上閃爍著，像各色的水晶、啁啾著像是音樂盒，或跳向書架的另一側，當館裡漸漸昏暗，半空已架起巨大的鳥巢星座。有好一會兒我們都在發怔。

「誒，你沒騙我耶」，她拉拉我袖子。

「……不，」聰明如我，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註：[地球]辛‧費爾史坦恩著，方思譯：《地球科學工會第159號研究企畫案》（慕尼黑：科學工會出版社,2045），頁16-17。帝國圖書館之空調系統，戰亂間頗多損毀，導致本書雖夾有作者手稿，卻已盡數碎裂，難以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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