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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有衣
◎蔡昀臻
早晨，氣溫驟降，她晏起了。光裸身體在衣櫃前打哆嗦，伸手進溫軟布料間摩摩挲挲反反覆覆，終於摸索出它來。
錯愕與遲疑很短瞬，尤其對比於記憶的磨人。她伸展雙手肩頸，一陣糾纏，把自己裝進黑色套頭針織毛衣裡。毛衣出乎意料的妥貼，像是從身上長出來的。她這才想起曾經失手扔進烘衣機裡，讓它縮成了小個子。當下還引起情人小小的氣惱。
彼時，他們才交往不久，情人即霸氣十足拎來四季衣物，大衣、長短袖衫、內衣褲、領帶與鞋襪，聯軍占領了她與她的房間。公狗占地盤，情人自嘲。熱戀時的攻占與投降，總是綿密密、甜滋滋。只是情人離開後，她加倍艱難地花了好些時間，才將他留下的那些戰後殘骸一一收拾乾淨。
黑色套頭針織毛衣是一枚被遺忘的、小小的未爆彈。
這天，她穿著早已分手的舊情人的衣服出門，開會、見客戶、上餐館；入夜，她穿著它搭地鐵、參加私人Party。毛衣雖然合身，其實絲毫不襯她的髮型膚色樣貌，以及尋常穿衣習性。終日旁人無話，但她心裡覺著一種刺激，接近犯罪，更像羞恥。
她穿著舊情人的衣，在她不再愛他之後。她知道，這是最大的報復──只是她不知道，報復的是他，還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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