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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神木村的綠野郵俠 - 山地老郵差巫坤煜

2011/07/03 06:00

神木村的綠野郵俠 - 山地老郵差巫坤煜

◎古蒙仁 圖◎達姆

「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這是詩人杜甫流傳千古的名句,也表達了他對「郵差」的敬意。他命途多舛,一輩子顛沛流離,為了躲避戰火,與家人各奔東西,最能體會家書的可貴。相反的,晉朝的豫章太守殷洪喬,任內享盡榮華富貴,卸任返鄉時親友託他所帶的上百封信件,卻在半途全被他扔進河中,付諸流水。「洪喬之誤」的成語不脛而走,使他成了歷史上著名的「落跑郵差」,迄今仍是郵局的負面教材。

隨著時代的演進,現代的郵差已非昔日吳下阿蒙,而是經過國家考試,受過專業訓練的郵務尖兵。他們一身綠色的制服,頭戴白色安全帽,騎著綠色的腳踏車或摩托車,穿梭在大街小巷,山邊海隅,為的只是將信件或包裹,送到收信人的手中,因此廣受人們的歡迎與期待,而贏得「綠衣天使」的美稱。

神木村,這個國人耳熟能詳的名字,只要遇到颱風來襲或土石流肆虐,都會成為媒體的焦點,外人更是避之唯恐不及,也為村民的安危擔心。只有負責遞送郵件的郵差巫坤煜,不畏路途遙遠、險象環生,三十年如一日,每天進出其間,不只遞送郵件,也傳達社會的愛心與關懷,成了村民最信賴的朋友。

一輩子的投遞志業

巫坤煜是彰化田中人,從小在鄉村長大,父親是基層的公務人員,十歲那年,父親被調到水里鄉公所任職,舉家遷移到水里,但老家和大部分的親戚仍在田中,對老家總有一份特別的感情。因此小學畢業後,他便回田中讀初中,接著又念高職,一直與叔叔一家同住,直到當完兵之後,才又回到水里。

巫坤煜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精密工業公司做錶殼,與他所學並不相干。但做錶殼需要精巧的手藝和眼力,更需要耐心和毅力,反倒是他與生俱來的本事,因此一做就是七年。由於他父親長年在鄉公所任職,待遇雖不高,但工作輕鬆穩定,使他對基層的公家工作充滿嚮往。而公家單位中,屬郵局的待遇最好,所以考郵局成了他的首選。只不過報考者眾,要想考上並不容易。

幾經努力,民國68年時巫坤煜還是幸運地考取了。卻被分發到台北樹林、台中豐原的郵局,因遠離家鄉,來往不便,而他剛在前一年結婚,太太是在地的裁縫,無法隨他遠行,他考慮的結果還是以家庭為重,依然留在家鄉操持舊業。

苦候多年之後,民國74年,巫坤煜被分發到魚池鄉郵局,同屬南投縣境內,離家也不遠,他終於穿上綠衣,踏入了夢寐以求的郵局大門。五年之後,和社郵局出缺,他以在地人的優勢,如願以償地回到家鄉服務,成為全職的郵務士。投遞信件從此成為他一輩子的志業,一直到他去年榮退,再也不曾換過工作。

郵差的工作看似單純,卻非一般人想像中那麼容易,對一個新手來說,最大的困難和挑戰便是「畫路線圖」。巫坤煜解釋道:「投遞郵件要精準,熟記各地的門牌號碼,避免走回頭路。因此每天出發前,一定要先畫好當天投遞的路線圖,做為當天的動線。若能畫得精準,沿路送過去,就能事半功倍;若沒畫好,絕對事倍功半,一天送不了幾封信。」

和社是同富村的舊稱,不過當地人至今仍習慣用舊地名,這是巫坤煜轄區中最熱鬧的區域。小街縱橫,商家林立,外圍還有學校、派出所、電信局等公家單位,人口最為集中,只要兜幾個圈子,就能把大部分的信件送完。主要是他對周遭的環境瞭若指掌,穿街走巷,有如進出自家的門戶,碰到的都是熟人,光是招呼都打不完。

有人聽到他摩托車引擎的聲音,就會興奮地跑出來,以為有人寄信來了,更令人期待的是有掛號信。收信人一下子找印章,一下子拿身分證,一臉喜孜孜地像中了大樂透。即使什麼信都沒有,只要他停下車子,原本散坐的老人和婦女也會過來寒暄兩句,彼此笑呵呵地一團和氣。

與神木村居民搏感情

10點多,巫坤煜回到和社郵局,稍事休息後,南投郵局運過來的郵件差不多也到了。分揀之後,他一天中最重要、也是最漫長的一段旅途就要開始了。那就是五十公里之遙,耗時三個多小時的「神木村之旅」。

巫坤煜得先把二大袋的郵件放置在摩托車後座的兩側,上面再放上一個堆滿了大小包裹的塑膠箱,用橡皮帶子牢牢地綑綁著,以防山路顛簸時震落下來。平均每天都有二十多公斤,最重時曾多達七、八十公斤,幾乎是他體重的兩倍重,把他的愛駒,一部老舊的125cc的摩托車壓得喘不過氣來。

一切準備就緒,他瘦削的左腿往車上一跨,戴上泛黃的白色安全帽,發動引擎便出發了。新中橫公路蜿蜒在叢山峻嶺之間,是水里通往阿里山的交通孔道,二、三十年來,巫坤煜每天風塵僕僕地往返其間,看盡了這條公路的興衰,也親身經歷了颱風及土石流的威脅,當然別有一番感受。

時間要從民國85年的賀伯颱風來襲算起,那一年是台灣山地面臨浩劫的開端,在賀伯的強風暴雨肆虐下,台灣首次爆發土石流的災難,其中又以神木村的災情最為慘重。美好的家園經此摧殘與破壞,再也恢復不了舊觀,甚至還被外人戲稱為「土石流的家鄉」。

在這之前,神木村是一個典型的客家聚落,山明水秀,美景天成。村內有神木溪、霍薩溪與愛玉子溪流過,溪水潺潺,夾岸盡是豐茂的山林,共有九百多位村民世居於此,靠種植高山水果、蔬菜、香菇為生,由於經濟價值高,村民的生活一向無虞。村內還有神木及隆華二座小學,弦歌不輟,遺世獨立,宛如一座世外桃源。

巫坤煜第一次送信來此,就被那寧靜優美的山村氣息所吸引,與村人接觸久了之後,更喜歡村裡濃厚的人情味。在資訊封閉的情況下,巫坤煜成了他們對外訊息流通最重要的管道。每天下午1、2點,就有人聚在前村的「神木商店」裡等候信件,只要聽到摩托車的聲音,大家便會奔走相告,好像他的來臨是村子裡的一件大事。

幾年下來,村民的收入增加了,購買力也大為提升,但山區無處消費,購物也不方便,直到電視購物流行之後,村民才找到購物的門路,年輕人更是熱衷此道。不過,卻苦了巫坤煜一人,因為郵寄的包裹明顯增加了,大大小小,簡直要把他的摩托車壓垮了,每次背負重物上來,都令他氣喘如牛。

神木村的這段歲月,在巫坤煜的郵差生涯中留下了許多美好而溫馨的回憶。可是賀伯颱風的裙裾一掃,滾滾的土石流從山巔傾瀉而下,一發不可收拾,更引來後續的桃芝風災、敏督利72水災、921震災,以及最近的莫拉克水災。土石流已經成了神木村揮不去的惡夢,不僅改變了神木村的命運,巫坤煜也難以倖免地被捲入其中,成為全國最苦命的郵差。

平凡人生的永恆風景

莫拉克風災已過了一年半了,新中橫公路某些路段還在搶修之中,陳有蘭溪寬闊的河床上還是滿目瘡痍,可見這次水災在信義鄉的災情有多麼嚴重。為了實地了解神木村的處境,我在赴水里採訪巫坤煜的前夕,特別驅車走了一趟。

春寒料峭的3月上旬,天空飄著細雨,氣溫只有十度,冷得我車窗都不敢打開。神木溪旁的公路仍未修復,唯一的河床便道迂迴穿梭在巨大的岩石和漂流木之間,公路總局派遣的四輪傳動休旅車常需涉水而過。那是片破碎而哀傷的大地,數十部黃色的工程車正在河床施工,卻仍無法為它止血。

車子駛過神木橋的彼端,三兩屋舍,連同小山坡上的神木國小,都是人影杳然。由於道路彎曲狹窄,休旅車進退兩難,我只好請司機停止前進,只留下匆匆的一瞥,便掉頭而去,因為不忍再去揭露裡頭的瘡疤。

當天下午1點,巫坤煜依約來到水里郵局接受我的採訪,他已於99年4月退休,在自家的果園裡種柑橘。不過還是常到水里郵局走動,因為常有新進的郵差要向他請教,一方面和老同事敘舊,日子過得十分自在。三個多小時的訪談結束後,還帶我到他家喝茶。

他騎著一輛中古的小摩托車在前頭帶路,龐大的休旅車困難地在陡峭的山路上跟進。出發之前我看他的右腳一跛一跛的,走路有些不便,問他何故,他笑說是長年跨騎摩托車負載重物所造成的後遺症,但並沒有大礙。眼前的他果然寶刀未老,小摩托車在蜿蜒的山路上疾馳,瘦小的腰身依然挺得筆直。

看著他的背影,我突然想起岳飛所填〈滿江紅〉裡的詞句:「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待重頭收拾舊山河」。只要將其中的長車改為摩托車,賀蘭山改為神木村,不就是這位老郵差一生最好的寫照嗎?

做為一個山地鄉的郵差,巫坤煜三十年來在和社與神木村之間所留下的足跡,已為他平凡而低調的一生,留下了一幅永恆的風景。那是台灣所有奔馳在偏遠地區的郵差的縮影,勤奮而努力,默默付出不求回報。綠衣人的鮮明影像已然深植社會人心,為受惠於他們的人士所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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