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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書與人】多情的遊客都負傷 - 黃文鉅談新作《感情用事》

2013/02/04 06:00

《感情用事》。

專訪◎何亭慧

黃文鉅及其新作《感情用事》。(黃文鉅/提供)

「在夢裡/我的頭髮白過/我到達過五十歲/讀過整個世界……」顧城詩中,那個穿過廣場的十二歲孩子,以蒼老的靈魂,眼看人生的荒蕪:「我穿舊衣裳/風吹著/把它緊緊按在我的身上/我不能痛哭/只能盡快地走……」我想到文鉅,想到他總是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卻緊緊按著老靈魂,不讓風吹走。想到他總是穿著淺色襯衫,打扮乾淨整齊,但不願別人看他一眼。想到他,對朋友充滿熱情,口若懸河,卻時常面露尷尬,倉皇逃離某些場合,或者,自己的人生。

讀他的文字好像又更認識他了。他的散文要一口氣讀完很難,要一口氣不讀完也很難。因為剖開的傷口這麼鮮豔、疼痛,令人不忍逼視不忍卒讀,可是文句的氣勢又如此強勁把你夾帶其中,唰啦啦啦也就不得不讀下去,最後只好一段一段停下來喘口氣,到現實的水面換氣。選擇直白裸露情感,是一種宣洩(像哭泣),可以獲得抒發後的平靜嗎?不斷的精神凌遲和情感拷問,也許因轉化為文字的美(恐怖的),流露某種小小報復後的快感與安慰。

如雪地裡的泥濘

黃文鉅(1982-)自承與日本無賴派作家太宰治(Dazai Osamu,1909-1948)有極深的共鳴。太宰治的小說無疑是自傳式的私小說,把小說拉到幾乎是散文的地步,任性地流露厭世、自暴自棄的氣息。文鉅向來對人際關係也有一種莫名無謂的恐懼,就像太宰治所言,「膽小鬼連幸福都害怕,碰到棉花也會受傷。」人際關係包括各種感情屬性(友情愛情親情師生……),對他來說,任何感情就像漸漸溶化中的冰塊,不知何時何地會溶成水,然後蒸發消失,但是愈想挽留就愈莫可奈何,儘管感到羞恥、憤怒、壓抑,也無計可施。這樣熱血亢進卻又充滿齟齬的矛盾心理,使文鉅的文字具有一種咄咄逼人的氣勢。他說三十歲之後更能體會顧城的詩,不妨拿來下個註腳:「殺人是一朵荷花/殺了 就拿在手上」。對普天底下的另一個人投奔性情(愛人或者被愛),豈不如同殺人一般,皆需要一點點泥足深陷的癡迷,理性崩潰以前更是需要殫精竭慮──《感情用事》何嘗不如斯,殺人如殺己,一切恩恩怨怨,在蠟炬成灰之際,哪怕再怎麼痛悔前非,亦是惘然了。

回到太宰。習日語多年,能讀原文的《人間失格》後,文鉅深深感到其詩意與潔癖。雖然與許多日本作家一樣承襲了「物哀」的傳統,太宰治不寫三島燦美到死的金閣寺,卻用乾淨至極的文字去詮釋「髒」,如雪地裡的泥濘,白雪的純潔無暇,與爛泥的汙濁骯髒,比肩並存、互視。用節制的語法自剖最卑微最不堪的內在本質,其實深具道家思想的況味:「正言若反」──美惡相形,禍福相依。愈難斷水而流的渴望和執著,愈是需要放手一搏。黃文鉅說:「誠如克己復禮和感情用事乍看壁壘分明,實則殊途同歸。」而關於髒這件事,「我已經在體驗的路上了。」他觀看自己的髒像打開電視頻道,不遮遮掩掩,不靜音不轉台,他的目光因淚水而澄澈明亮。

抒情的懸崖勒馬

夾雜了國台英日語(以及括弧),文字的技藝上,黃文鉅以一種插科打諢的方式,讓人想笑卻笑不出來,想哭卻沒有眼淚。他說出身學院,最怕那種兩極化的文字風格:中文系絕對的抒情唯美古典,和刻意擺脫學院氣但毫無修辭的口語。似乎沒有辦法用單一聲道敘述,文鉅有意打斷太連貫的悲傷,以搞笑來緩衝哀愁,只是小丑的紅鼻子和咧嘴,總是令人心頭酸酸癢癢的。太宰治說:「我滿懷怯懼,但卻如何也無法對人類死心。關於那些人們所苦惱的事……因此,我想到了一個招數,那就是扮演滑稽的角色來搞笑。……這是我對人類最後的求愛。」文鉅的求愛,他自道是「抒情的懸崖勒馬」。在抒情的底限,趕緊東扯西扯,一下陳奕迅一下莊子,一下《世說新語》一下電車癡漢,看似不怎麼相干,在悲劇之間不斷喊暫停插播廣告,但兜在一起原來是一體的,要把悲劇變成悲喜劇變成鬧劇,但這鬧也不是真鬧,就是嘈嘈切切叨念出某種幽默,而這幽默又帶個「慘」字。

雖然聲腔語調常像夾雜科白的元曲,可以敲鑼打鼓在市集上劈里啪啦朗誦,仍然可以看出深厚的國學內蘊。成語和典故的大量使用,因為改動了字詞或賦予新意,不再是陳腔濫調,反而變成新鮮俏皮的語言;而字句的押韻、對仗等等修辭,也運用得爐火純青,完全不刻意不勉強不討厭。

這樣說來,這本完全不樂觀的散文集,是不是比太宰治的私小說,稍稍使人舒服一點?文鉅說,要去解釋或是說明自己的創傷,是一件羞恥的事,只好用搞笑的方式,掩耳盜鈴、自欺欺人。太宰治要當爛泥就是癱到底糊到底,黃文鉅卻可以前一晚宿醉痛苦得要死,早上6點鐘鬧鈴一響,又整整齊齊光鮮亮麗地出門,在學院的講台談笑風生,拚命對著台下的學生耍痞、閒扯淡。

在老師友朋的眼中,文鉅比較像是克己復禮的儒學書生,偶爾卻也嚮往活在魏晉時代盡情地放浪形骸。書中那些現實生活的種種無奈,流浪博士、愛情失格、親倫悲情、人寰絕境,在在都是文鉅生命中微小的宇宙爆炸吧。「炸完一個之後就會看見另一個從來沒看過的自我。」黃文鉅說:「生命有太多負心的人和事,不論是在劫難逃或是在囧難熬,都是一種不得不妥協的現實。我很喜歡古典詩詞光憑寥寥數語,就全盤傾盡了滄海桑田人事全非的窘境。這氛圍時而令我想起王家衛和阿莫多瓦的電影。他們都擅用最緩慢的步調、最悽美的方式,來詮釋人間旅途的崎嶇、扭曲、殘破。」他提及自己的書寫,除了依傍著太宰治的無賴美學(或曰醜學),剩下的成分,都在致力學習這種鋸齒毛邊的矛盾表達,它是一種否定的、減法的(甚至政治不正確的)美學,往往在進退失據哭笑不得的淤泥之中,硬要發芽開花。它讓疼痛變得不那麼真實,雖然無疑是飲鴆止渴。零雨寫過這樣的句子:「多情的遊客都負傷」,感情用事的文鉅,似乎想探測自己有朝一日能否也變得負心無愛、無欲則剛?能否連袂髒字的同時又面目清白地茍活下來?

經過內化的哲思

年過三十的他,開始耽讀《易經》、佛經、四書、老莊等經典,這些哲思有些經過內化後,成為一種潛移默化的能量,奠定了《感情用事》的書寫基礎,也注入了三十歲以後的各齣人生場景。「這些經典,在詮釋世間種種人倫分際,都能體現某種超脫的哲學觀。然而確實是知易行難吶(啾咪)。」道家講究自然無為,儒家強調中庸,佛家有云緣起性空,《易經》則暗示了生之險象與綿延的循環……這些都將成為多情的遊客到此一遊之後,(就算崩壞也是)惶然的昇華。

《感情用事》之後,文鉅將完成博士學位論文,也透露了未來的小說創作。當他緊緊按著老靈魂,走過荒冷的廣場,即使疏離與隔絕感深如蔓草,他仍用現實中廢墟的碎片,在文學的夢土上,一片一片,構築美麗與哀愁的祕密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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