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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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我愛傅立葉---中

2006/04/19 06:00

◎賀景濱 圖◎阿尼默

我按號碼打過去,是語音留言:「這支手機的主人目前不在陽世,當她感應到你的來電時,就會回你的電話。」MaDe,難道陰間到現在還沒有基地台?我跟ROM面面相覷。做為一個無神論者,我根本不該打這通電話;但做為一個朋友,這似乎是弄清真相最快的途徑。算了,碰到死生大事,我們好像很容易陷入道德的兩難困境。就像癌症末期的病人,很難抗拒另類療法的誘惑。這時候,裝糊塗可能是從泥沼中脫身的捷徑。

沒多久,電話就響了。

「請問有人找怪老婆嗎?」她感應還滿快的嘛。

我把ROM的K死告訴她。她想都沒想:「沒問題,蛋糕一塊,小事一件,等下你們直接過來找她好了。

」奇怪,這傢伙好像從來不用第一人稱指涉自己。是靈媒做久了,已經喪失了自我?還是她意識中根本就沒有「我」這個概念?當我見到她時,還真的嚇了一跳。

她全身上下就披著一張熊皮,打扮像薩滿女巫;但是她滿頭的鬈髮紮成數十條小辮子,卻有如神話中梅杜莎頭上的群蛇亂舞,手上還拿著一個巫毒娃娃。娃娃的頭髮跟她一模一樣,不過是用乾草黏上去的;眼珠是兩顆黑杏仁,嘴巴縫了三條線。管它的,反正薩滿和巫毒不是用模擬巫術就是用交感巫術。

我們進到一間密室裡,只見中央桌面搖曳著燭光,四周都被重重帘幕包圍住。她端來了兩杯飲料,濃濃苦苦的藥草汁,躺在高腳的聖杯裡。「你們即將去的世界是你們想也想不到的世界。」怪老婆說:「所以千萬要記住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回頭。」然後音樂就響起來了,是披頭四的〈就這樣吧〉。她很不好意思說抱歉,放錯歌了;接著是非洲狩獵的鼓聲,夾雜著七八部人聲合音。她對著巫毒娃娃念了好長一串咒語,又交代了一大堆應注意事項,好像是要她好好看家,不要一直看電視之類的,然後我們的心就飛起來了。

我們首先來到一個像詢問處的地方,櫃台裡有個像先知的老頭問我們要幹嘛。怪老婆說要找人,於是他把資料輸入搜尋引擎,螢幕立刻顯示搜尋結果:


對不起,一共搜尋到0筆資料符合你的輸入條件。此次搜尋共花費0.17秒。請重新輸入關鍵詞。

※注意,有些關鍵詞可能需要使用同義字。

例如「戲院」=「電影院」、「他媽的」=「幹」、「狗屎」=「牛大便」、「中出生插」=「內射無套」等。


怪老婆問老頭那現在怎麼辦,他揮揮左手,要我們一路往西走,於是我們就上路了。起先路上有好多鬼,漸漸愈來愈少,也不知道他們走到哪裡去了。走了好久好久,我們終於來到一處破敗的村落。四周黑漆漆的,唯一有鬼氣的地方,是一家門口有霓虹燈的酒吧。我一看到酒吧就口渴,拖著她倆便衝進去。只見狄克吹吸早就坐在那裡喝他的La Gourmande。

「你怎麼也在這裡啊?」「我也不知道。」他用平靜的口氣回答。

我正想點一瓶Haecht Witbier解渴,怪老婆連忙拉著我們往外走。

「喝了就回不去了。」她說。

我忍不住問:「那他怎麼會在這裡?難道他也死了嗎?」「可能你們走錯時間的方向了。」MaDe,我們走到未來的鬼城去了?這怪老婆未免太會帶路了吧。

我們只好迴轉,沿途的景象卻又跟來時又不一樣了。這次路上的鬼愈來愈多,但他們全都倒退著走,而且彼此都不交談。走著走著,就來到了火車站,所有的鬼都在尋找自己的班次,月台上也停了好多火車的鬼魂。我興致勃勃走到服務台,問小姐最近一班車什麼時候開。誰知她頭抬也不抬,陰森森說:「坐滿了就開。」就在這時,ROM忽然對著眼前經過的男人驚呼:「你怎麼會在這裡?」這個人,我好像在ROM的記憶裡見過。

「我在找你啊。」他臉上卻沒什麼表情。

「為什麼來這裡找?」「他們說你死了。」冷冰冰地。

「所以……」「所以我就來了。」我想起來了,他在她青春期的記憶裡出現過好多次。

「所以你能確定我真的死了嗎?」「我現在不是找到你了?」他臉上卻沒有一絲找到東西後的喜悅。

「可是……我不是從你來的那地方來的,」ROM一時好像也不知該怎麼跟他解釋:「我也是來找我的啊。」「什麼意思?」他臉上總算露出一絲迷惑。

「我來這裡,是想確定我死了沒。」「你不確定?」「因為……我身上有一段不屬於我的記憶。」她把她的遭遇告訴他。

「那現在怎麼辦?」「時間快到了。」怪老婆大概也沒料到會發生這種情況,連忙到服務台post了一則尋鬼啟示。「我們必須回去了。」她一定是怕她的客戶想私自留下來。

我提醒ROM;「妳現在也沒辦法留下來陪他,因為妳還是一個被困在巴比倫的記憶體。」「嗯,」她咬咬唇,轉頭對他說:「但是我答應你,等我弄清真相,我一定會回來找你。」「不要,」他說:「我寧可你不要來。」「為什麼?」「這裡不好玩。」

七、如何證明你去過天堂

我們總算趕在天亮前回來。

我睜開眼睛,只見ROM仍趴在桌上,兀自不肯醒來。她睡得好甜,好像還沉醉在剛才那一段意外的重逢裡。

怪老婆不知什麼時候已離開了密室。

我揉揉眼睛,想弄清到底怎麼回事。

就在這時,怪老婆無聲無息走了進來。

於是我們展開了一段三部輪旋的和聲。

八、薛丁格那隻貓到底死了沒?

我想我大約知道問題的癥結在哪裡了,但又不是那麼肯定。

我自個兒坐在吧台前等候狄克吹吸,轉眼就幹掉了兩杯La Gourmande。想起這一段日子來的遭遇,我不由自主笑起來,苦苦的,像氧化過度的啤酒。

我怎麼會讓自己走到薛丁格的實驗裡呢?只因為我愛上了一個記憶體,或者說,一個生死不明的記憶體,以致讓我自己的人生,也跟著陷入渾沌不明的量子狀態?當年薛丁格推算出波函數後,為了闡述量子力學的測不準原理,曾經設計了一個臆想實驗。假設有隻倒楣的貓,被關在密封的黑箱裡;箱裡有隻毒氣瓶,開關由放射性原子核和偵測器控制。當偵測器一偵測到原子核衰變,就會放出毒氣毒死貓。但根據哥本哈根解釋,由於原子核處於半衰變半不衰變的量子態,而導致毒氣處於放與不放之間,貓也就處於死與不死之間。除非有人打開箱子,由於觀察者的介入觀察,或者說是干擾,貓才會變成生貓或死貓。

但薛丁格要問的是:「在打開箱子前,貓到底是生是死呢?」依量子力學的預測,如果問爬出來的貓,牠會這樣回答:「啊,討厭。我自從進入箱子後,就陷入量子態,有一個量子態代表我活著,另一個量子態指出我死了。至於我嘛,我一直都無法確定自己是死是活。

直到你們打開箱子,觀測到我是活著的那個量子態,我才確定自己還活著。」結論是:如果不打開箱子,便不知貓是否如量子力學預測的那樣,永遠處於亦生亦死的狀態;如果打開了箱子,又會干擾到貓的波函數,只能得到貓是活是死的明確答案。

這是個很聰明的實驗,企圖把困擾哲學家數千年的主、客觀大辯論一併幹掉。而我現在面臨的問題是,我要不要去打開這個箱子,好讓ROM從亦生亦死的狀態解脫,以得到是生是死的答案。

差別在於,薛丁格那隻倒楣的貓,在六十五年後,以一隻超導狀態的貓代替,終於證實了量子力學的預測。但我面對的可不是貓,而是我用一年牢獄換來的愛人啊。

我望著眼前的酒杯發呆。酒杯不知已空了多久,只剩殘餘的泡沫淌下杯緣,依依不捨似的。杯裡的隱形晶片,可能感染到我凝重的氣息,屁也不敢吭一聲。

空氣中,迴盪著JTB放的歌〈不要問我從哪裡來〉。

酒吧裡沒幾個鳥人。隔桌有兩個七分醉的年輕人,正在爭論生物對稱性的起源。

「因為左右對稱的動物,才適合做前後的運動啊。

」理平頭的說。

怪怪,照這樣講,那我應該有左右對稱的兩根G G才對哦。

「談對稱,不能只從生物進化的觀點看,」留長髮的想了一會:「從物理學的角度,不管宇宙或粒子本身,都是超完美的對稱。」「而且,就幾何而言,圓形,才是最完美的對稱。」嘿嘿,難怪我的G G是圓柱體囉。對嘛,這樣講才像話嘛。

直到將近凌晨,才看到狄克吹吸醉醺醺晃進來。

「你死到哪裡去了?」我還在考慮要不要告訴他,我昨天在陰間的酒吧,看到他自個在那喝悶酒。

他一屁股坐到我身旁,還是那副很疲憊的樣子。我幫他叫了一瓶醒酒用的白啤酒。

「那來一瓶Celis White好了。」JTB說。

「會不會太濃啊?」我知道這支酒,比利時人跑到德州做的白啤酒,香蕉和橘子味滿重的。但這時好像該給他檸檬味的才對。

「不會啦,止渴、解酒、補腎、固元氣,擱兼顧筋骨咧。」狄克吹吸醉眼迷濛望著我:「我沒醉。」廢話,你當然沒醉,你只是心兒碎。「我要請你接這個K死。」我說。

「什麼K死。」「幫我到現實界走一趟,去查清楚ROM到底死了沒。」我把這幾天來的遭遇和想法告訴他。

「你自己也可以去啊。」「赫~,你是普洛的,我沒你那麼厲害啦。」「基於好奇心,我會接下這件K死,」他偏頭斜睨:「可是,你難道不會也想去弄個清楚嗎?」「我從來到巴比倫的那一天起,就發誓再也不回去了。」「哈哈,有趣,我也是吔。」「可是……」我想了一下,還是決定不告訴他陰間酒吧的事:「更重要的是,你不能再這樣喝下去了。

」我在擔心他喝死了我。

「你不也是這樣在喝嗎?」「那不一樣,你自己知道你怎麼喝成這樣的。」空氣一下子就凝結住了。

MaDe,哪個酒鬼喜歡人家提他的傷心事?朱元璋最討厭人家提他臭頭了。小王子說,喝酒就是為了要遺忘啊。

JTB提出一大瓶Saison DUPONT過來緩和氣氛。「來,算我的。」他用他很普洛的手法,打開跟香檳一樣的軟木塞瓶蓋,緩緩斟了三杯。看ㄣ~,每次看他開酒、倒酒,就像在觀賞某種前戲儀式,輕攏慢捻抹復挑那樣。

「這支夏季啤酒,我可是讓它平躺催熟了兩年捏。

」他說剛裝瓶的時候,這支酒原本有很辛辣的草本酒花味,一定要讓它在瓶中慢慢醇化,才能讓濃郁的果味順順地持續到尾韻,喝的過程中比較不會激突,並且可以帶出最後的泥土香。「From grassy to earthy,懂嗎?你抽過多明尼加Macanudo的雪茄吧,那個就叫grassy。」他打開雪茄盒,掏出一支尼加拉瓜的Pedron:「這才是earthy中的經典。」他做了一個鬼臉。

登登,我腦前額葉皮質有塊區域好像忽然亮了起來。看ㄣ~,我知道了,薛丁格一定不太會喝酒,只會養寵物,不然不會抓那隻倒楣的貓來實驗。如果他是酒鬼,他一定會這樣問:「MaDe,在打開瓶子之前,裡面的酒到底熟了沒有啊?」而酒一定會這樣回答:「唉呀,真不好意思捏,自從我被裝瓶後,就陷入無限可能的量子態,搞得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熟了沒有。直到你們打開軟木塞,喝到我目前這個量子態,我才確定自己是幾分熟呢。」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看來我得趕快把ROM從生死不明的量子態中解放出來不可。

但絕不是今晚,今晚狄克吹吸已經醉了。他又一口喝掉了眼前的酒,呆呆望著我苦笑:「就算你知道她是生是死,又怎樣呢?」我看他會把眼前看得到的液體都往肚子裡倒。

「你在現實界玩過最新版的《大逃殺》線上遊戲嗎?」他忽然冒出一句話。

我搖搖頭。

「有一次我玩到最後,裡面的虛擬主角竟然拿到寶物,搶到救生艇,真的逃出那個島。」他好像在喃喃自語:「我當時還搞不懂,怎麼就這樣逃走了?後來才發現,整個逃亡根本就還是在虛擬實境的立體遊戲間進行。」他嘴角露出一種詭異的笑容:「其實他還是被困在程式裡,對不對?」「誰知道,我們的真實人生,也許只是別人電腦裡的一段虛擬劇情。」看ㄣ~,我最不喜歡跟醉鬼討論事情了。他們也許會冒出一兩句很有意思的話,但醒來後一定又抵死否認。

要比醉是不是?老娘跟你拚了。

我跟JTB一下子就把那瓶Saison DUPONT幹光光。

誰還顧得了啥青草味泥土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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