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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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聽覺

2006/04/25 06:00

編輯室報告:人有五感,以識世界。今天刊出【五感小小說】專題「聽覺篇」,看三位創作者如何聆聽世界所傾訴的寓言,或預言。

一樣

◎林宜澐

阿畢老師腦裡才閃過一個「哪裡不對了?」的念頭,一股像Airwaves口香糖般的涼意便從兩腮下方浮起。隨後心慌手麻,覺得眼前一些東西全走了樣,簡直像聽到鬼歌,香港電影裡常出現的那種不三不四的鬼歌。聽了之後像他現在這樣全身凍未條地毛骨悚然,抖得像隻甫遭雞姦的羔羊。阿畢老師毫不遲疑,立刻站起來往外走,邊走還邊擺動雙臂練外丹功。這是王主任教的活兒。說一天甩個三千下,無病無災到公卿。三分鐘前,阿畢老師跟坐在旁邊的秋香怨歎這校長也真是的!大年初六不讓人在家好好待著,全叫來學校團拜幹嘛呢?這會兒果然身體抗議,某條神經鬧起脾氣想回家了。不知道為什麼,心慌手麻的感覺持續不退,第六感作祟?世界將要發生什麼大事了呢?也許地底三十公里處某個板塊正遭受擠壓,卡啦卡啦地就要爆發一個大地震。也許在學校禮堂上方兩萬英尺有一架搖搖晃晃的飛機正在死命掙扎。也許老婆大人一早洗衣服時在他的西裝褲裡發現一盒尚未開封的保險套,這會兒正怒氣沖沖地往學校衝衝衝。也許中共的飛彈已全部勃起,就要發射過來。也許昨天下午買的樂透彩券即將中八億元,全花蓮明天會有二十幾個女人排隊等著要嫁他。也許沒有也許的也許……阿畢老師一口氣走到禮堂外面看見陽光普照後,趕緊大大地舒了一口氣,心曠神怡之餘還朝遠方做了幾個擴胸的《鐵達尼號》動作,心慌手麻的狀況於是大幅改善,腦裡一堆胡思亂想逐一退下(這世界並沒有要發生什麼大事,自己的身體健康也沒問題,簡直壯得像一頭每天慢跑的河馬……),萬法歸一,他很快便又回復到肚子餓想吃牛肉麵的純粹狀態。餓是好的,阿畢老師心裡想。只要不餓太久,從餓到飽會是一條充滿綺想的幸福道路。

可三分鐘後他一回到禮堂卻又心慌手麻了起來。這回更糟,除了手麻還起雞皮疙瘩。一粒粒密密麻麻地從脖子往頭皮竄。天上飛機飛,馬路有汽車跑,四周都是人在嚷嚷,大年初六團拜,怎麼搞的世界轟隆隆,好像所有的聲音都湊到這裡來了。阿畢老師索性閉上眼睛,心裡直想著忍點吧,忍點吧,忍過台上校長這段話便要回家了。

就這時一道麥克風發出的尖銳雜音?進耳朵,阿畢老師心一慌(哎呀!這世界瞬間變成一望無際的大墳場),強烈感覺到自己即將在下一秒鐘死去。可他沒死,而且隨後恍然大悟,原來就是這聲音!剛剛校長走到台上要說話時,麥克風就是發出這同樣的聲音!那聲音剛剛爆了好幾次,鬼歌的幽靈就是從那裡頭?出來的。

這一切熟悉得像李仔糖(夏天、蟬鳴、柏油路、赤腳小孩)。一種比白堊紀還遙遠的熟悉感在腦裡縈繞。阿畢老師低下頭,想抓住當下這虛無飄渺的感覺。那是什麼?一道可以畫破耳膜的尖銳音響。以及,那背後的某一次記憶、某個模糊的年代。他有點印象了。好久以前,一個天色略顯陰暗的下午。台北一個寬闊的路口,一名男子站在小貨車上,手拿麥克風大聲喊話。聲音從喇叭竄出,跟四周的風和雲纏繞一塊。「啊。都還記得那些字眼哪!」阿畢老師低著頭想。一些激昂的、莽撞的極右派字眼。男子大聲說,青筋都浮在額頭:「各位……真是令人高興的日子……有酒就拿出來喝……可惡……壞蛋……統統槍斃……各位……真是大喜的……鞭炮……」阿畢老師閉上眼睛,讓記憶中一些零散的句子和影音在腦裡飄蕩。包括那浮青筋的極右派男子在移動身子時,麥克風所發出來的吱吱尖叫聲,與隨之而來霹靂啪啦大響的鞭炮聲音。那天,施明德在逃亡數十日之後,於西門町被捕…… ●


助聽器

◎王聰威

「終於不行了啊!」太太大聲地喊。

早餐吃的是白粥、油條和醬菜瓜子。

「是啊。」他也不由自主地喊回去,「沒辦法了,還是惡化到這個地步了。妳幫我請假吧。」「好。」太太說,「要我陪你去診所嗎?」「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了。」「那個醫生會罵你吧,一定會說這麼大的人了……」「確實是個愛囉嗦的傢伙。」他說,「還好早就習慣了。」「會覺得難過嗎?」「嗯,還好。反正本來就知道這毛病好不了。」他說,「能拖到現在算不錯了。」「嗯。也是。」太太說。

吃完早餐後他看了一整疊的報紙,也給院子裡的植物澆水,添了有機肥,然後壓壓土。

水族箱裡的銀帶悠哉地晃著,一臉什麼事也不關它的事的樣子。

「是這樣吧?」他想。

「假請好了!」太太大聲地喊,「人家要你多休幾天再去,別擔心公司的事。畢竟會不太習慣吧,人家是這麼想的。」「嗯。」他心裡想,「當了資深經理這麼久,大概也很難升了吧。」他看著正在院子掃落葉的太太,他想,雖然年輕的時候荒唐過一陣子,女人交了不少,酒也喝到相當致命的地步,總是非常傷她的心,但是這幾年穩定許多,收入算是同輩之間的中上程度,也順著她的心意,買了棟屋齡十來年,附帶小院子的郊區兩樓透天厝,她愛出國去旅遊的地方差不多都去了一輪,這樣應該沒虧待她了吧。

「……」太太說。

「說什麼?」他大聲喊。

「我說注意時間!」太太大聲喊。

他點點頭。

九點四十五分,他出門散步到診所去,十點整剛好抵達。

「嗯嗯嗯嗯。」醫生瞧了瞧他的耳朵後生氣地喊,「果然再撐下去是不行了吧。」「是啊。」他不好意思地笑著喊回去,「昨天覺得好像還可以撐一段時間,但是今天一早起床卻真的完全不行了,像是以等比級數跳躍的人生一樣。

」「沒辦法,這病就是這樣。既不痛也不癢,一點感覺也沒有,可是一旦惹上了,就非得這樣子結束掉不可。」「我知道啊,而且每次解釋起來挺麻煩的,連病名也說不清楚。」「里森氏耳腔系統膜組斑染變異症候群。」「跟繞口令一樣。」他喊,「喂,你該不會是亂扯的吧。」「哈哈。」醫生說,「那就先戴助聽器吧,但是手語課還是繼續要上噢,以後總是要用上的。」「有啊,跟我太太一起去上的。」他說,「她倒是學得比我好多了。」醫生開好了藥單,按桌上的對講機叫護士來拿,順便帶幾款助聽器來讓他選。

公家健保有補助的基本款看起來就是一副不值得信任的陽春貌,他想了想覺得這種事還是得對自己好一點,乾脆動用私人保險的一筆特別補助,挑了一款最新最貴的耳道型樣式,非常迷你,剛好又配得上制式耳模,想要的話可以直接戴回家。

「三十二頻道數位訊號處理器、六具智慧導向麥克風、全自動偵測與雜音濾除系統、肖爾牌水晶音叉雙耳無線互聯感應器……」護士大聲而俐落地介紹著,像是空中小姐報告逃生設備似地。

「德國人真是厲害啊。」他感歎地說,「助聽器做得像是可以去登陸火星一樣。」「是啊。」醫生喊著,「那要現在戴上去嗎?護士先教你戴一次,回家後比較會操作。」「噢,不用了。沒這麼難吧。」他笑著說,「耳朵雖然不行了,眼睛總還能讀說明書。」「好吧,那有問題再來問好了。」醫生最後一次喊了,「看你什麼時候想開始戴再戴吧。」他散步回家,太太煮好了午餐擱在餐桌上。人不在,留了張紙條,說是跟小姑約了去鎮上買點乾貨。

他吃完午餐,雖然是普通的上班日,但還是循著週末假日的習慣去午睡了一個鐘點。

醒來後,房內盤踞著大片暗色斑塊的寂靜。

太太好像還沒有回來,不知道有沒有帶傘出門?他從密閉的落地窗看出去,外頭正下著滂沱大雨,交雜著大風,沙拉沙拉地掃過院子裡的花樹、石子地和裝水的褐色陶甕……「沙拉沙拉?」他拎起擺在床頭櫃上的助聽器,翻開說明書對了一下角度,試著往耳朵裡合了合,又放了下來。

然後他起身走近落地窗邊,手搭在把手上,緩緩地將窗子拉開。 ●


噓!我不想聽

◎陳雪

丈夫近日愈來愈沉默了,明美為此焦慮不已,他的沉穩內斂如今卻變成深不可測的神祕,她疑心丈夫是否有著不可告人的行徑,這樣的疑心一旦開始就無法停止,夜晚如往常一樣躺臥在丈夫身旁,兩人各自攤開一本書,在睡前閱讀,在以往是尋常溫馨的睡前時光,而此時卻只顯得疏遠,「在想些什麼呢?」明美問他,丈夫溫柔而不解地微笑著回答:「沒有啊!只是在看書。

」一定在想些什麼但不肯告訴我,明美無法抑制這樣的念頭。

這日中午明美趁著午休時間到那處知名的四面佛拜拜,名義上是陪公司女同事去求愛情,但她自己心裡卻暗自祈求了另外的東西,「請讓我聽見丈夫內心沒說出口的話。」她想從丈夫沒有張開的嘴裡讀到隱藏體內的聲音,明美虔敬地祈求著。女同事說這尊四面佛特別靈驗,還交待她如果許願應驗到時要來還願,否則會有不好的報應。還願對明美來說不是難事,如果可以解除她對丈夫的疑慮,要她買再多的花都沒問題。

吃過午飯明美習慣趴在桌上小睡片刻,但今天辦公室卻特別吵鬧,讓她無法入睡,四周轟隆隆地不知是否發生了特別的事,明美在一家貿易公司當會計,一共才十個人的小公司,每個人的座位都相距很近,她抬起頭來卻不見有什麼值得特別騷動的事件發生,她決定不睡了,想到茶水間倒杯咖啡來喝,「老天這件裙子真醜!」突然聽見這樣的句子,明美四下張望,只見剛才跟她一起午餐的同事淑琴微笑望著她,「小腹這麼突出還要穿緊身上衣真是沒有自知之明。」聲音不大卻聽得很清楚,明美被那話語中的輕蔑與惡意驚嚇住,但淑琴的嘴巴並未張開,表情如舊,她連忙快步跑向茶水間慌亂中卻撞倒了迎面而來的課長彼得,「我想殺了我老婆。」巨大的聲音傳來,「說不定你老公也想殺了你,像你們這種女人存在只是增添男人的困擾。」明美不斷地說:「對不起。」彼得嘴上說:「沒關係。」卻有另一個聲音不斷地罵著:「女人就是白癡!菜也不會燒,還要我每天回家吃飯,那跟給豬吃的有什麼兩樣!」明美頭腦錯亂了,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慌亂地掩住耳朵想躲避那些聲音,忽然驚訝地發現這一切混亂是因為她的祈禱已經應驗,她擁有了可以聽懂人們內在聲音的能力,所以才會覺得那麼吵,看起來一切如常的辦公室卻瀰漫著令人震驚的各種耳語。

那些全都是不滿憎恨嫌惡的語彙,此起彼落在狹小的辦公室裡像嘈雜的火車站,各種聲音通過她的耳朵,刺耳的,污穢的,細碎而繁雜,那些,她以往想都沒有想過的字句如今蜂擁而至。

她非常驚慌,回到座位上趕緊把電腦的耳機戴上,將音樂開到最大。

或許是幻覺,明美安慰自己,她按著耳機,對於剛才這幾分鐘裡發生的事情感到不可思議,這幾天晚上都沒有睡好,在丈夫入睡後她仍醒著,把耳朵貼緊他的胸口,努力想要聽見除了心跳之外的其他聲音,這一切不安都是從五天前聽見丈夫說了夢話開始的,明美半夜起身上廁所,回到床鋪時聽見丈夫低語著:「好煩!」、「好煩啊!」連續說了五、六聲好煩,第二天她將此事告訴丈夫,他微笑著說:「大概是做夢了吧!我連夢到什麼都不記得。」但她卻開始疑心丈夫對她有不滿,甚至是在外面有女人,正煩惱於該如何選擇,如此種種,明美想到此處又將耳機拔下,坐在她左手邊的業務員高華德蹙著眉頭,「房子要被法院拍賣了,該怎麼辦才好。」明美聽見這樣的聲音,又來了,她趕緊又把耳機戴上。

一整天就這樣在驚嚇之中度過,離開辦公室走路到捷運站,這一小段路成為一生中最漫長的時刻,聲音,那無所不在的各式各樣的雜音,男女老少,成群成群在她周圍形成噪音漩渦,每個經過她身邊的人都對她發出聲音,她聽見了別人的祕密,與外表截然不同的,她從未想像過的,低沉、尖銳、瑣碎、重複,一波一波湧入,明美用雙手捂住耳朵但還不夠,總還有空隙可以滲入,在捷運車廂裡更是洶湧,她逃命似地小跑步奔回家裡,一打開門,丈夫竟然提早回家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有個模糊的聲音逐漸清晰,她無法判斷那是丈夫嘴巴說出或是心裡所想的聲音,「噓!別說,別想,我不想聽,我不要知道。」明美突然放聲尖叫。我不想知道你心裡的祕密!但那個聲音愈來愈清晰,她知道一切都來不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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