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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食光走廊》疼痛回憶之味
食光走廊》疼痛回憶之味
◎徐正雄
牠們不喜歡開口，頂多像蒙娜麗莎一樣微笑著，吐出食之無味的沙子。
這種以前淡水裡多的像石頭的三角形小貝類，因為便宜，往往是自助餐業者免費例湯的主角。近年聽說牠們可以擊退疲累、保護肝臟，身價頓時翻漲數倍，在水質較佳的花東地區，甚至被冠上「黃金蜆」的封號。
母親喜愛吃蜆，但不是煮成清湯或煉成濃汁；母親喜愛的蜆，是餐館裡或筵席上負責排遣客人等候上菜，那種殺時間或者讓胃門大開的鹹蜆。
這種加了醬油、大蒜、辣椒、薑片的生醃鹹蜆，做法其實很麻煩，必須用菜刀，將連接蜆兩片硬殼的韌帶劈斷，一次只能一顆，因為不是正方形，所以手指很容易掛彩。
母親卻樂此不疲，家裡常備這一味。
和燒酒螺一樣，鹹蜆吃的其實是醬料帶給味覺的震撼，若真要把吃了半天的鹹蜆肉拿去秤，恐怕會讓嘴巴抗議做白工。
我對鹹蜆並不特別鍾愛，可能因為它是生的下去醃漬，帶著薄薄的腥味。可是八歲那年，卻讓我對鹹蜆印象深刻。
出生在四十幾年前新莊的我，小時候生病，大都依賴藥廠寄在家裡的「藥包」。裡面有各式成藥，感冒、便秘、拉肚子……的輕症，從頭醫到腳。藥廠的業務員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來家裡檢查，看我們用了什麼藥品，有用才收錢，並順便回收過期藥品。
那一包琳瑯滿目的藥包，唯獨沒有治牙痛的藥，應該說，就算有止痛藥也治不好，因為蛀牙最後的救贖，往往是拔牙一途。
當時牙痛，根本沒有人在看牙醫，牙醫對我們來說是一種珍稀動物。
我在半夜不斷哭鬧，那蛀牙的痛就像被一隻猛獸重覆啃咬我的口腔，可笑的是咬住自己的卻是自己的牙齒。
母親一再從睡夢中被我吵醒，每次醒來就安撫我，帶我到廚房，抓幾隻鹹蜆，剝殼餵我那軟爛又鹹又辣的蜆。
整個晚上，我們來來去去不知吃了幾回，記憶中，那些短暫經過口腔就滑進胃囊的鹹蜆並沒有發揮止痛效果，只是讓我覺得口渴。最後，是疲累暫時將疼痛鎮壓住，全家才能安眠。
隔日，趁著天光，我用縫衣線綁住蛀牙，千方百計摧枯拉朽，把蛀牙連根拔出，清洗乾淨後放在枕頭下﹝聽說這樣才能長出漂亮新牙﹞，警報才終於解除。
春去秋來，隨著時光遷移，乳牙掉了一輪後，又紛紛長出新牙，宣示著一個新時代的來臨。
口腔雖然變天了，但，那微腥濃嗆鹹香的鹹蜆滋味卻常留舌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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