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還記得嗎？

◎陳泳翰

在媒體頻頻報導民主運動先驅絕食的那段期間，大學同窗想起了一件往事：「還記得嗎？大二那年的課堂上，一向冷靜清晰的白髮教授談到先驅時，竟然哽咽了起來，台上台下於是一片靜默。」這番感想讓其他老同學們面面相覷，因為是沒有人記得這段過去，於是得到一致結論：「那一天恐怕都蹺課打籃球去了。」

身為《灌籃高手》漫畫日夜澆灌、NBA球賽定時孵育長大的一代人，上了大學後無人管束，一門兩小時的課，後半堂總是相約球場上見。只是一幫人眼高手低，腦海中認定要秀出一招大車輪拉竿爆扣，實際上車輪還沒轉上半圈，籃球早已飛出了場外，只好碎碎念著若非遭到干擾，這招肯定技驚四座。職是之故，我們互相冊封彼此為「嘴喬」。嘴喬者，嘴上喬丹是也，暗諷對方只是說得一嘴好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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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即使是嘴喬，也需要掌聲。我們打著「熱愛打球，不愛練球」的無賴口號，組成了一支有別於系隊的雜牌軍，還廣發求才帖徵求女性球隊經理一名。想當然爾，任何有遠見的女同學，都能看出我們除了球鞋之外，沒有任何一項與球技沾得上邊。偶爾有一、兩人或因人情、或因受騙前來，但往往不會再有下次。道理很簡單：倘若只是想見識男子們唇槍舌戰，那還不如買張門票聽場相聲。

那些個馳騁球場的日子裡，有人談戀愛，有人失戀；有人托福考了高分，有人持續重修學分；台灣走過了政黨輪替，我們更關心的卻是NBA冠軍花落誰家。許多時候，世界只是二十八乘十五公尺一座籃球場般的大小。只不過，關於這項即便稱不上每天，也曾是每週必備的例行公事，我卻想不起來最後一次從事，究竟是哪一年哪一天的事。沒有日後再戰的約定，更沒有光榮的引退儀式，畢業幾年後，我們一幫人陸續為了工作、家庭各自奔波，再也沒有相約球場上見。

比起忘卻課堂上哽咽的教授，想不起最後一次走進球場的時間，更讓我悚然而驚。我可以記得許多只發生過一次的事，明確指出時間點，但曾經朝夕相處者，要遺忘起來，竟然如此不費吹灰之力。若非一則絕食的新聞，誰還惦記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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