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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洛杉磯傳真】 成見
◎王丹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非常困難，甚至幾乎是無望的事情，其中之一，就是說服別人。說服別人很難，有一個重大的障礙，這個障礙，其實極大地影響了人與人之間的交流，那就是成見。
當我們對一個人或者一件事有了固定的看法的時候，我們很少把這樣的看法停留在理性的層面上，不管是憎惡還是喜歡，我們的看法很快就具有了感性的色彩。而加上感性因素之後，就很容易成為成見。美國地理學家賈德．戴蒙（Jared Diamond）在他的新著《昨日世界》一書中就講過這樣的例子。
戴蒙為了研究，曾經在新幾內亞待過很長時間，對當地的傳統社會進行了深入的觀察。新幾內亞人一直像原始人一樣生活，一直到1931年才開始接觸西方人，因此他們的社會形態比較能夠代表人類社會更加原始一些的形式。戴蒙記述說，新幾內亞人對外人抱有很強的戒備心，他回國後睡前都會盤算遇到遊牧者的時候，該怎麼辦才能讓對方放下戒備心。這是一個艱難的任務，因為你不管怎麼做，都會引起新幾內亞人遊牧者的懷疑。手伸進背包拿出一個巧克力棒，自己吃一塊，表明它沒有毒，然後遞給他們，按理說已經是很友好的表示，但是當他們看到你的手伸進背包的時候會以為你是在掏槍。好吧那就模仿當地的鳥叫，說明自己只是去當地研究那裡的鳥類，但是他們可能會以為你是一個瘋子，或者是想玩弄一個跟鳥有關的巫術。
換句話說，新幾內亞人對外人充滿戒備，這種戒備以成見的形式表現出來，他們的成見，就是他們無法相信外來的人不是壞人。所以不管戴蒙怎麼試圖表達友善，他們都有本事懷疑成惡意的行為。可見，成見不是文明的產物，是人類有生以來就具有的心理狀態。坦率講，成見這樣的狀態，其實是與文明和理性背道而馳的，它讓人類固守偏見，放棄用理性思考，也放棄改變自己的觀念的可能。
不要以為我們現在進入文明時代，理智被視為思維的基礎，成見就逐漸消失了。事實上，即使在文明發展很快的今天，我們的內心深處，還是保留了一些很原始的思維。成見就是殘留的成長痕跡。不信大家可以看看我們周圍，有多少的糾葛，意見，不滿和仇恨，其實不是來自理性的分析，而是來自感性的成見。在這樣的成見下，我們變成不講理的人。
我自己經歷過的例子，就是有一次我在臉書上回應外人對我使用台灣的健保制度的懷疑的時候，我說我在台灣工作，「辛辛苦苦地教你們的小孩」，當然有權利享受健保。這句話沒有任何一個字是錯誤的，教師確實是一項辛苦的工作，而我做這個工作已經四、五年了。然而居然有不少人對這句話大發雷霆，說我這樣說是「態度傲慢」，說什麼「辛苦工作有什麼了不起的」，這樣的討論其實已經淪為情緒發洩，完全不顧及我說的是基本事實。這樣的情緒發洩的背後，當然就是成見。喜歡我的人就會認為我說的沒有什麼不對的，反對我的人，不管我說什麼，他們都會暴跳如雷。所以，我說的對不對已經不是重點，誰說的才是重點。這已經可以看做是成見的經典案例。
一個社會要進步，建立在理性基礎上的討論至關重要，而要做到這一點，消除我們心中的成見，就是很重要的心理建設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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