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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第十一屆林榮三文學獎．小品文獎得獎作品輯】10之5 － 夜啼郎
◎張龘雪
女兒出生未滿月時便整夜啼哭不止，起初我與妻以為女兒生了病，帶女兒就醫後說是腸絞痛，來自腹中的生長痛楚，沒特效藥可醫，只能以清涼膏抹腹部，或是替她引著雙腳做踩腳踏車動作來舒緩疼痛，都無效後，再來更換奶粉品牌，經過數週多所嘗試卻依舊無解，女兒哭啼一夜數回，我與妻睡眠失調，精神耗弱，為了能讓妻睡覺，我只好變成夜班生活，索性將小孩用背帶背在胸口，再開始處理該做的工作。
像袋鼠附帶一個四公斤的嬰孩行走，小孩起初都睡得安穩，我拿紙筆觀察她徹夜變化，通常十點接手後，約莫一點左右小孩便開始啼哭，哭聲撕心裂肺徹夜翻騰，手腳揮舞，腹硬如鼓，還好住在大樓，若是公寓肯定被檢舉噪音，這痛楚約半小時至一小時左右，幾次在打算送急診之前，女兒停下嚎哭，放幾個屁後，累得渾身癱軟睡去。
勞累之外，看著孩子痛苦號哭，父母淚水滿溢卻無能為力。問題一旦無解後，長輩便會自動生出許多奇特解釋，媽說，這是因為我總在她睡眠時輕吻額頭造成的後果，此後凡是我要吻女兒額頭都被制止。但典故為何，媽也說不出來，要我照做便是。
有天與岳父聊天，岳父說，當年妻子在嬰兒時期就是如此體質，總徹夜未眠，我才了解孩子遺傳自母親。岳父說，妻的阿嬤說這是「百日關」，要大家忍耐，但嚎哭未解家人無法安眠，岳父便詢問到一神祕人士，親手毛筆寫下一紅紙符咒，要他貼在電線桿上，只要路人念出方可解。
該夜，岳父偷偷摸摸，擔憂被人看見，在附近人來人往處電線桿上貼符咒，上頭寫著：「天蒼蒼地茫茫，我家有個夜啼郎，出外君子念三遍，保證睡到大天亮。」後來，孩子有沒有因此能安眠，三十多年過去，岳父岳母忘了，只記得，後來在路上偶遇電線桿上相同紙條，心生惻隱，默默禱念某家的孩子能度過百日關卡。
聽岳父說起這事，我上網一查，原來這是民俗文化，更奇妙的是這符咒至今仍會出現在電線桿上，只是符咒文字不一，有的天蒼蒼有的天皇皇，有要念三遍，也有念一遍即可達到成效。
想起我將孩子背在身上，夜復一夜，一過數月，直到小孩六月大換副食品，有日忙碌只得將她放在床上，未料過一點時她沒痛醒，突然轉換開關似一夜安眠到天亮，或許這就是生長過程必然的疼痛，我與妻突然鬆一口氣，眼眶不禁濕濡。
原來孩子哭了爸媽想哭，孩子不哭後，爸媽還是想哭。
聊起女兒腹痛過往，大家莞爾一笑，才想著，若在電線桿上看到紅紙條的解腹痛符咒，我會念出這句嗎？我想我會吧，這無關迷信，只是一個父親，對世界上遭受痛楚的孩子，一句深深祝福。●
【評審意見】
父母心
◎封德屏
無論歲月遷移，為人父母者對子女無盡的擔憂與關懷，總是令人動容，而電線桿上治夜啼的符咒，亦是一種養兒方知父母恩，從而推己及人的體恤，作者下筆緊弛有序，溫情恰到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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