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家小傳 豢養北極熊的女孩

Annie L

老師，我在冰箱裡養了一隻北極熊！」小霜煞有其事地說，明明用六十分貝的音量說話，卻深怕別人知道。接著她鉅細靡遺地告訴我飼養方式和北極熊的生活習性。

小霜是我在博幼基金會的輔導學生，她的世界觀與一般人不一樣，超脫現實，邏輯失序。因此，同學和老師們都對她避而遠之，冰冷如霜。受冷落的小霜每回下課總圍繞著我打轉，精神抖擻地嘰哩呱啦說個不停，連綿不絕的故事都十分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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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去環遊世界，去歐洲，因為歐洲的袋鼠很有名，我養過！」小霜興奮地表示，自己已經存了足夠的錢。我一臉不可置信。她說：「買土地、蓋房子啊，我命運不錯，上次中樂透和捐血賺了五千元，後來機會又讓我抓到通緝要犯，然後就有兩千元……」原來……在玩大富翁啊。

「我曾經開過演唱會。」小霜神采飛揚地說：「好多人看我表演，音樂老師也在，我超緊張，手都在抖！還不小心走音…呵呵，但最後還是獲得熱烈掌聲。」我問她表演的是什麼，她說，吹直笛。我想，她指的應該是音樂課的直笛考試。

「妳知道嗎？我有件很特別的衣服，一共有五組密碼鎖，這邊、這邊和這邊，然後前面也有、後面也有，全世界只有我才知道密碼。所以，這件衣服只有我才能穿，不怕被別人偷！」說完得意地仰天大笑。我請她穿給我看，隔天只見一件黃色衣服，上面一共有五顆鈕扣，分別在後背、兩袖、胸口和領口。我無言以對，對於她豐富的想像力甘拜下風。

小霜，潔白如霜，天真爽朗，豐富的想像力堪稱小說家。

一個月過去了，暑期輔導課即將結業，小霜問我，還會繼續留在基金會嗎？我搖頭，因為開學後必須在臺北上課。她難過地低下頭，平時笑逐顏開的她突然一臉憂傷。

我望著身形瘦小的小霜，留著一頭高於耳朵的短髮，平時總穿著鬆垮的牛仔褲和骯髒、不合身的超大T-shirt，被同學戲稱為「男人婆」。儘管如此，她依舊爽朗地笑著，露出兩顆突出的大門牙。但那燦爛笑容下卻封存著一顆薄冰般的心。

結業式那天，小霜蹦蹦跳跳到我身旁：「叮咚！有人在嗎？」我一臉疑惑。

「老師，妳要說『在』啊！」她在我耳邊低聲說。我照辦。

「您好，這是您的包裹，請簽名！」她煞有其事地遞給我紙筆。原來在扮演郵差啊。

我簽完名後，她向我道謝。鄭重地向我鞠躬。道別。

打開包裹，裡面是一隻骯髒的白熊玩偶，以及一封信：「親愛的老師：謝謝妳聽我說話，教我英文。我不會忘記老師的！Ps.請好好照顧北極熊，他很怕熱，所以都住冰箱。小霜」

我看著小霜的字跡，想到她天真爛漫的大笑，曲折離奇的人生故事，以及善良美好的心，卻因獨特的世界觀而被眾人疏離。這位在北回歸線上豢養北極熊的女孩，通往北極的道阻也長，希望她的潔白如霜不因酷日而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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