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胤諴
那些洩漏、無法控制的事,像漫來的鴞聲,像逼視,像那進退失據的夜晚:呼哨的風、紛揚的雪、浮在雪上的密林……他看見父親自林中來,為他點菸,雪把來跡都湮滅。
父親臨終前已認不出他,他去探望幾次,絮聒的父親,彷彿一個別人,說著許多他沒聽過的往事,陌生而熱切,認識好像總是這樣,有時遺漏有時也多拾了些什麼回來,有關或者無關,像顆彈珠,多年以後因為排水管維修被撈了出來,混著髮絲,那不知是多少年的淤積了,毛漉漉糾結一團,直指著過去喝彈珠汽水的小孩。在父親的回憶裡他養過一頭貓頭鷹,聽父親反覆追述那個惶於丟失卻還謊稱放生的夜晚,重獲自由的同時,他發覺自己仍無法忘懷,無法忘懷自幾歲起遺尿不再得到原諒。
有些夢憶在貪食後,會將不能消化的部分吐了出來。發現彈珠的夜晚,他聽見喝汽水的小孩問:「你知不知道貓頭鷹死前會吐出毛球呢?」而流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