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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
進入人生醫護站 香奈兒大媽
阿倫
地點是戴高樂機場侯機室角落，回程台北的航班。
興高采烈的台灣大媽們，各自舞弄懷中的名牌貨，同時眼神不住地打量，生怕別人比自己「高尚」了一些。
此時，一位體態豐腴，身著綠色碎花洋裝女子將她白胖的手腕舉至鼻尖的高度，突如其來的動作，成功吸引眾人的目光。
她先環視了四周，確認了目光所向，慎重點了點頭：「有沒有聞到？香奈兒19號。」
哇哦……爆出一陣驚呼，眾女爭先恐後傾身向前，她則相當得意，把手腕餵向眾女拼命鼓張的鼻翼。接下的爭論就像查字典比賽一般，大家拼命地翻閱可用的詞彚，然後舉手搶答，「哦，這味較重，柑仔味明顯。」其中一人搶得頭采，但隨即又被另一人否定，「嘸哦，是花香啦，尾味較甜蜜。」對香水的前味餘香大家各有已見，誰也不服誰。
沒得到該有奉承，香奈兒大媽十分不悅。她深吸一口氣，低壓嗓門，以純正的台語吼道：「攏不是啦，這味較野啦！」那力度之大、氣勢之猛，瞬間挾持了所有人的目光，大媽們自知害臊，也就識相地噤了聲。
我與大媽二度遭遇，飛機已在數萬英呎高空。
她靠坐折椅上，一臉蒼白捧著胸口，腳邊嘔吐物發出噁心的刺鼻酸氣味。周遭圍著幾個慌張的空姐，一個熱血過頭的牙醫大叔，另外有兩個中年女子，看來是她的朋友，頻頻對她叫喊。
如今回想起來，只隱約記得聽到機長廣播請醫護人員協助，而後發生的事都像被設定了自動模式快速推進 (源自於長久的工作制約？就像聽到搖鈴就流口水的狗 )，等到回過神來，眼前已是一團混亂。
帶路的空姐跟座艙長交談後，眾人紛紛轉過頭來，我像是被幾十盞鎂光燈注視著，焦慮瞬間掐揪住五臟六腑。
儘管努力不去想，但「熱血醫師救人反遭提告」之類的新聞標題佔據腦海揮之不去。只是這當下，也不允許我躊躇不前了。
「剛剛血壓多少？血糖呢？」 我衝上前，握住她的手腕，幾乎是反射性的，連續下了幾個指令。
「脈搏強勁，但並不規則；呼吸淺快；雖然虛弱，但意識清楚可配合指令……」我唸唸有詞，同時腦中飛快演練各種的可怕劇本，當然包括心肺復甦術要壓多快壓多深種種細節……
再回到位子上，已30分鐘後。我滿懷怒氣跟友人抱怨著：「暫時沒事了，可能是心律不整發作，但你能想像一個有心律不整的病人出國兩星期竟敢不帶藥？」話雖如此，恐怕回到台灣前，危機還不算解除，我暗忖著。
事後證明，我的焦慮對大媽這種級別的生物，根本多餘，下飛機時她簡直神采奕奕，渾身上下揮散尊貴的芬芳，在香氣的簇擁下，貌似優雅地前行，令人難以想像數小時前瀕死的狼狽。我跟走在後頭，搖晃疲憊衰弱的腦袋，聞到空氣中殘留的香水味兒，胃部忽然一陣翻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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