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鍾旻瑞／我們的偵探遊戲

◎鍾旻瑞

高中時迷戀一個同樣也在寫作的人。為了看到更多他的文字，我在搜尋引擎輸入了他的名字。那是我第一次對名人之外的人做這樣的事，然而那搜尋結果完全超乎我的預期，除了他公開發表過的文章，曾經在網路發布過任何與之相關的資料幾乎都在其中：新生入學名單、田徑比賽的檢錄表……甚至還有小學時的生活照。看著準備進入青春期，還在學著適應自己的外貌，看起來有些尷尬的他，我臉紅心跳了起來，心裡有種矛盾的情緒，一方面因為侵探他人隱私而感到冒犯，覺得自己該就此打住，卻又因為對他的了解更進一步而得到滿足。

我忍不住繼續瀏覽其他的網頁，其中有一個未使用真名的部落格，雖然點開頁面完全尋覓不到他的名字，但或許是因為在申請帳號的過程曾經輸入過姓名，它同樣出現在搜尋結果當中。那部落格已棄置許久，裡面放著一些毫無整理過的呢喃，偶爾有重複的帳號在下面回應著文章內容，我想那是只有摯友知道的祕密基地。我讀著那些叨叨絮絮，原來他也會為了這種無聊的事和媽媽吵架、原來他也會擔心考試成績、原來我迷戀的人，他也有他所迷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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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戀的情緒就這麼一分鐘，隨之而來卻是一陣焦慮。我在還沒好好和他講過話之前，就讀過了他的日記，甚至是以這麼簡單的方式，這讓我閃過一絲不安，決定以身試法，在搜尋引擎打上自己的名字……結果如何我想各位就不用親自實驗了。

和我同輩者，幾乎是在進入學校的同時，網路就已經開始普及了，換句話說，除了在家裡學走路學說話的那幾年，我們絕大部分的資料，大概都難以避免地伴隨著數位化的浪潮被記錄在雲端。我必須承認在那之後，曾用了多少次關鍵字搜尋試圖去了解（窺探）別人。而臉書出現後又是另一片光景，這件事情變得光明正大。

福爾摩斯在小說裡時常炫技，他總能從一個人枝微末節的特徵或習慣，拼湊出對方整個身世，如今我們只需要一個名字，便能得到比他更多的資訊。這是我們這時代共有的偵探遊戲，因其入門多麼容易，幾乎人人可以上手，偶爾社群軟體還推波助瀾，成為你的華生，「你認識他嗎？或許你也認識他們？」陳列出對方交友圈名單，讓你愈探愈遠，愈探愈深。

然而遊戲終究只是遊戲。滑了臉書動態牆一整夜，耳邊幾乎都傳來你的語氣了，我努力從網路上的碎片一一拼湊出你的生活、你的困難、你的歷史。你形象如此完整地站在遠方，我們卻依舊不認識。唉，當一個害羞的偵探多麼寂寞，我知道你所有的事情，卻沒有和你問好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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