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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第十二屆林榮三文學獎．小品文獎得獎作品輯】10之10 賴翠玲／換刀
◎賴翠玲
八十二歲的父親變成十二歲的小學生，都是因為一把刀。
「家裡又不缺刀，何必費時費力收集貼紙？」數月前，父親開始勤跑超市，購買食品雜貨，為了收集小貼紙，湊成八十張，可以免費兌換刀具。
回娘家時，常見他提著大包小包從超市回來，袋子一放下，額頭上的汗也不擦，瞇著雙眼，微抖著雙手，在亮晃晃的日光燈下，把店家給的一公分大小貼紙，小心翼翼撕下，對齊集點卡上的小方框，慎重貼上，再用力按壓，深怕貼紙跑了。那副專注投入的模樣，不輸小學生做勞作。
父親每次出差日本，都會應我的要求買回漂亮貼紙。當時年輕帥氣的他，在忙碌行程中，還得特地騰出空檔，到百貨公司的文具專櫃，左撿右選，費盡心思，才挑出小女孩喜歡的貼紙。父親為我挑選貼紙，大抵就是現在收集貼紙的模樣。專注，眉頭帶著點思索的意思。
我愛跟父親鬥嘴：「要刀子幹嘛？店員要給，我還不肯拿呢！」
父親哼了一聲：「刀子堅固耐用，多收藏一些有什麼不好？妳如果不要，以後買東西，都把貼紙給我。」於是，我不再推辭店家遞過來的貼紙，一張、兩張，拿給父親。他拿了貼紙非常高興，彷彿那一枚枚貼紙，價值更勝真鈔。
集點卡上的空格愈來愈少，父親邊黏貼紙邊喃喃自語：「終於啊，可以去換刀子了。」他把集點卡擺在桌上，得意品看，像一張考了高分的成績單。
最後到超市兌換刀具的，不是父親，而是我。
父親拿出集點卡，言語吞吐：「妳媽說，這刀子，還是讓妳去換吧！」我吸進一口大氣，跟著緊張起來。「她的意思是，妳用到它的機會，要比我們多得多。」
接過那張輕輕的集點卡，拿在手上卻是沉沉的，沒有兒時從父親手中接到日本貼紙的那種雀躍歡喜的感覺了。
「去挑妳喜歡的，若要大把的刀，就貼一點錢。」他緩緩地說。
怎麼一個集貼紙換刀具的活動，變成親情的延伸？我一直忍著，說不出謝謝。
轉頭望見母親在廚房洗菜切肉，佝僂的身影緩慢移動。剛剛進去想幫忙，卻被她噓了出來，「我一個人煮很快，去陪妳爸聊天。」
能幹俐落的母親，年輕時持刀揮汗為一家六口烹調，三兩下就端出豐盛美味的餐點；現在的她，簡單準備兩三道菜，站沒多久就會腰痠背痛。
走出大門，取出父親的集點卡。輕薄的紙，已被貼紙一格一格占滿，但我知道有些格子，是畫在外面的，永遠不會被貼滿。
都說不能贈人刀具，因此我到超市多加錢，換成另一把刀子。很晚才到家，打了電話給父親。
一向等我到家報平安的父親嗔怪：「傻女兒，刀，要用很久的，幹嘛急著在晚上換？」
我說不出話來，只能微笑地看著、看不到我微笑的父親。●
【評審意見】
疼愛之心 ◎廖玉蕙
幼時，父親為女兒挑選貼紙；及長，女兒為父親收集貼紙，看似長幼易位，但父親集點最後仍供女兒換刀之用，疼愛之心依舊。文字樸實，情意婉約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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