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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書與人】愈婀娜,愈涼薄,愈神馳 - 崔舜華談《婀薄神》

2017/07/05 06:00

詩人崔舜華。 (胡舜翔╱攝影)

專訪◎蔡琳森

新作《婀薄神》。

知道崔舜華(1985-)愛攝影,也愛談攝影,很自然就跟他聊起了自己年輕時手工打造的針孔相機。針孔相機構造簡單,沒有繁複的對焦系統、底片處理器或觀景窗,而是單純利用針孔成像(Pinhole Imaging)原理,捕捉物理的光經過小孔後投映的影像,成像效果會受各種變因拉鋸。客觀的不確然與主觀懸念,不到底片拆封沖洗的一刻都不能消停。相機由一密閉的空間、感光底片,與一枚替代鏡頭的針孔組成,包括一個調整曝光量的手動快門、仿鏡頭的針孔鋁箔片、紙板黏成的密封機身。如此隨性化約,竟能打造一座倒置物像的密室。顯像會因保留了手工跡證而帶著魅惑,局部毛邊、潦草散射的光斑分布、顆粒感的細節,測不準的明暗。崔舜華寫詩,或許正像這樣一場戲法,在自闢的暗箱裡悄然描摹。

剪收同心光束的凝聚與發散

循此「凝觀以再製物我生相」的產製邏輯,寫作或可視為「囿於封閉機身內的肆意狩獵」,獵者透過隱喻之瞳,藉著拓影,試圖捉握主觀情感與外部世界對流絞纏的無數可見光。

相對於少作《波麗露》,相對於短時間高溫燒就的長詩《你是我背上最明亮的廢墟》,詩集《婀薄神》仍維繫著作者一貫纖巧華麗與物哀的調性,然語言和題旨卻顯露了詩人自感步入「微衰」的種種心境。「《波麗露》是青春十年作品的採集,年輕可以輕易憑藉訴說的衝動就催生情緒,下手輕便。但寫《廢墟》時我也進入了另一個人生階段,想法跟生活不太一樣了,反映在語言上,我認為意象是更凝練的。」

隨年歲增累,現實更趨繁紊,情感的發軔相對衰弛,遂不得不調整自己的運動方法。「像〈人生全都是錯的〉、〈病妻手記〉、〈春天系列〉、〈事物〉這些組詩,是我近年實驗的對象。這兩年,我的生活重心大多交付現實,雜誌編輯工作很切合我對文字、對人的興致,但每天的信息量太大,大到讓我身心衰頹,我很難再專注地寫真正的長詩。組詩提供了另一種選擇,段落與段落之間留有喘息空間,主題與情感線索卻能持續,所以我開始在零碎時間記寫獨幕劇式的句子,有力氣再整理。」

「應該說,組詩形式的延展性符合我現階段的需求。」或者,並非詩人有意從事風格顛仆或革命改造,純粹是所處的位置不同,所見萬般殊異?「我覺得寫詩是一種身心耗費的劇烈運動,得有充足的體能與意志才長久。維繫運動生命需要協調性。爆發力能跑百米衝刺,耗竭了就該轉換成慢跑或競走。」

「不管多豐沛的寫作能量與熱情都有極限。每次完成一本詩集,我都會故障,然後感覺自我內部的衰竭,像經歷了大手術,漫長的復健期。我想,一個詩人如果珍重自己的寫作,就應該恆常對自己的既成狀態感覺不滿,然後提出詰問,否則很難再進步。」詩人握緊了寫作線圈,在反覆拉扯的週期裡,替Fort-Da遊戲(The game of Fort/Da)提供了切身的證言,在重複搬演孕生、熟成與萎壞的過程裡,在一次次的移情經驗中,屢屢逾越自我,換取新胚。

因而崔舜華的詩,更多地以經驗命題取代了概念命題。對崔舜華而言,詩或許不是診療與病理判定,而是想方設法,為種種辛酸尖刻的現世經驗設計迴身的空間,去凝視、去描述人在時間中的動態情狀,或複沓,或衍生,或汰換。

此外,《婀薄神》中還收錄了十數幅攝影,多是作者手持底片相機隨走隨拍的產物,「攝影跟我認定的自由很像:在有限條件下探取,隨興所至,可以破格,但不恣意地出格。這也是我對寫作的想法。我不把這些影像看成附錄或參照,我把它們看成另一套語言,是我在文字以外的另一種說話方式。它們也是我生活裡的風景,表達我觀看的方式,我對他人的感受。」

語言的基要主義者與奉神人

長年與文字親愛相暱,崔舜華尤關注文字與現世生活的物物交換關係,且更進一步指認了創作經驗的實質。「不排隊的字是風乾的櫻桃籽/安安靜靜蹲在碗底/碗身倒扣,預先描繪著/世界的盡頭/聲音的獸群」。如此,在心神幽深的密室內照見了萬千斑斕形色,乃是詩人專有的穴喻(The Allegory of the Cave),暗裡窺得的無形神龕。正龕上懸著「婀薄神」三字,命名來自absent一詞。「這是我私人打造的偶像:婀娜薄情的物神。現實中,我對任何神像和教義都抱持疑。我猜信仰多少都以代價為前提,可能是意志褫奪,個體差異被取消,奉獻或獻祭。這一點文學比較不同,它容許演練更多的可能,容許試探邊界。」崔舜華說,「我堅信人必得有存心相信的對象才能生活。人都背負著那麼劇烈的傷痛和情感,徒步涉越了那麼多孤獨的分分秒秒,然後還有什麼?或許這些經驗會讓人得到一個內心的信任,它囊括了世上所有存在的物件的意義,與生存的價值。這是我信奉的神的內容。」

這神必須透過語言來彰顯。「我認為語言是相對公平且中性之物,只要掌握方法就能隨心取用。寫作幾乎是一扇對所有人開放的方便之門,專家與閒人各憑本事進出。」對崔舜華來說,詩讓她感覺自由、安穩。現代詩仍保有逆叛因子,允諾高度的變動與實驗性,可以並置各種活動、風格與個性,「像一座寬容各種抵達議案的橋吧。」(「我走過了橋/走過磚石與裂縫之間的土壤/它們竊竊私語,橋下/河川疾步逕走/水逕自流」)在連字綴詞的動線上,詩同時扮演了可供詩人退隱與出訪的便道。也許正因洞見了「語言是雪/許多人踩過了就變髒」,詩人才決心於個人語言的洗練,「試圖重新理解一個詞彙隱藏的意義/它從內部向我翻啟另一張未見之牌/伸張脊骨的細項,如一朵恬白山茶的綻放」。

再探針孔成像術

關於針孔相機。

除了機身,至重要的是如何經營鋁箔片上的視器:針孔。製作針孔時需匠人般凝神,以縫紉用的針尖在薄片上扎出小孔,需謹慎拿捏力道,不可輕盈不透,不可徹底鑿破(針孔愈小成像將愈銳利,過小則會導致衍射,使影像模糊不清),繼而再以砂紙,細細打磨針孔邊緣,考究細節,才能於方寸之間,應驗精準與妥善的投影。箇中巧妙拿捏,正如崔舜華透過寫詩,秤衡著現世條件,並對諸般事物無比眷愛地徵引。此身多劫,「婀薄神」是「把自己削得極薄」後,才能在狹隙之際讓身閃入的種種冥思默想。

相機擺放位置與現實世界的對位關係,如同反覆倒置的一只沙漏,抵禦且投效於重力法則,沙流壓力極大,流量極細,唯恐氾濫,唯恐斷流。正如崔舜華說的,「你得用很大很大的胸膛/去擁抱這個小如砂蟹的世界」。詩如針孔成像,也兌現於一次次的耐心與堅篤。詩人是守著一口既予的小黑匣,等著浮世光影造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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