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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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親不知子 下

2007/03/07 06:00

第二屆 林榮三文學獎 短篇小說獎 佳作

◎魚夢翔

有人說果然是觀音下凡,有人說釋迦牟尼救苦救難,有人說媽祖保佑,有人高唱〈哈里路亞〉,有人對著海天叩謝真主阿拉,大部分的人都說是遇上了百年難得的神明顯聖。我企圖在人群中找到看起來比較清醒的人,向他說明我的困境,結果情況並不樂觀。每個人都把我誠心求助的話當做耳邊風,只顧著討論剛剛親眼看到的神蹟。一番激辯:有人說他看到神明駕著神龍騰空而去,有人說神明在霞光閃電中向天上飛昇而去,有人說是天使下凡把神明接走的,各自為不同的觀點吵得面紅耳赤,有幾個還差一點動起手腳。折騰了一兩個小時人潮才漸漸散去,還聽到臨走前約定來年一起進香的相互承諾。人車散去之後只留下滿地的垃圾:飲料罐、點心筒、檳榔渣、便當盒、保麗龍碗、塑膠杯、竹筷子、用過的保險套……真是琳琅滿目五花八門,只不過沒有一樣是有用的。望著滿目瘡痍的海岸公路發呆,山影慢慢籠罩過來,再過不久暮色就要降臨了,我的內心愈發焦急起來,沒有時間再這樣虛耗下去了,在這個太平洋濱緊臨深崖的山邊小路上我等不到救贖。我一直提醒自己思考不能停止,要在沒有路之中找到出路,更何況路明晃晃地就擺在眼前,於是我想到也許是最後的一個絕招。我把歪七扭八的組合看板放在車後斗上面攤平,用破布把原來的字擦乾淨,重新寫上「明牌、樂透」四個大字,然後把看板放在車子旁邊。因為覺得很累所以半開著車門坐在駕駛座上休息,過了一會兒一輛VW停了下來,我連忙走出車外,對著緩緩搖下的車窗說:「對不起,我的車子壞了找不到人幫忙,能不能麻煩先生到市區以後幫我打個電話叫拖吊車呢?先生大恩大德感激不盡。」

車裡的中年男人抬起頭從墨鏡上面的縫看看我,「你的電話幾號?」他問我。

我高興地把我的手機號碼念給他,他一字不漏抄下我念給他的號碼。

「可是這裡收不到訊號耶,先生。」我才又想起手機收不到訊號的問題。

他說他知道,然後抄下我的車牌號碼,又問了我身高、體重、出生年月日之類的個人資料,我毫不保留地一一念給他,他仔細抄進他的記事簿裡,我看到那裡面有各式各樣不同的數字組合。

臨走前我對他說:「那就麻煩你了,真是謝謝你,我在這裡等了好久,一直等不到有人願意幫我的忙,幸好有先生的幫忙,不然我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呢,真是太感謝你了。」他再一次從深綠色墨鏡上面的縫看了看我,邊踩了油門開走了黑色的VW。看著車子漸漸遠去,終於感覺鬆了一口氣,心想折騰了半天最後總算用對了方法,於是我把不用的東西收拾妥當等著拖吊車的到來。天色愈來愈暗,山風漸漸變強,我索性躲進車子裡面等,打開故障警示燈以測安全,不再關心路上的來車。收音機不間斷地唱著收訊不良的歌曲,連續放了好多情歌,〈Endless Love〉、〈All I Ask of You〉、〈Groovy Kind of Love〉、〈Right Here Waiting〉、〈You’ll Be in My Heart〉……似乎每個時代都有唱不完的情歌,愛情總是最令人想要歌頌的,有些歌的確還蠻耐聽的。偶然的相遇,從相識到相愛,然後無緣由的分離,成就悽美的愛情,留下最美麗又深刻的回憶,電台DJ應該最熟悉這種道理。看看手腕上的錶,時間又過了四十分鐘,希望拖吊業者在廣告裡強調的高效率可以在這個案件中充分展現。夜的海岸已完全籠罩在深深的黑暗裡,路過的車輛帶來襲襲呼嘯的陣風與剌眼的燈光,無盡的等待令人打從心裡發慌。深沉的黑暗讓人本能地尋求燈光,來車穿行在順著山壁彎延的公路上,白色的燈光接近,慢慢變大,在眼前達到極大值,然後消失,再度陷入深沉的黑暗;紅燈從眼前飄過,蜿蜒,變小,然後消失在內轉的公路或隧道裡;紅色閃光燈忽明忽現,浮沉,轉折,接近,鳴嗚地大叫了幾聲,連同白燈一起以極大值靜止在我的前方,兩部警車車頂的閃光刺得我睜不開眼睛,我心裡想:「拖吊車不來,警察總可以幫得上忙吧!」正當我感覺終於得救的時候,突然從警車上跳出五、六個穿著警察制服的陌生男子,個個用槍指著剛走出車外的我,其中一位用擴音器喊著:「把手舉起來,你已經被逮捕了,不用做無謂的抵抗,你有權保持緘默,你的任何說詞都將成為未來的呈堂證供……」燈光操作手的強力探照燈射得我什麼也看不見,我按照指示高舉雙手,他們其中的兩個立刻一擁而上把我的手從背後反銬,再把我重重壓制在沾滿灰塵的我的車身上。後腦有一股被金屬抵住的冰冷,背後強力的制壓令我感到呼吸困難,我大吼:「請問我犯了什麼罪?為什麼逮捕我?」

一雙手從上而下敏捷迅速地在我身上遊走,從我的褲袋裡掏走了皮夾跟佛像。

「有人報案說你的車子後行李廂裡面藏了一具女性屍體。」警察在我後面說。

「女性的屍體?不會吧?會不會是有什麼誤會?」我說,心裡感到莫名其妙。

兩個警察用探照燈確認我的車上沒有其他的同伙。

「我們會查清楚是不是像你所說的誤會一場,車鑰匙給我。」頂著啤酒肚的胖子走到我旁邊說,他看起來像是帶頭的。

「鑰匙在車上。」我說。

一個警察打開我的車門,從鑰匙孔拔下車鑰匙,我被押到車子後面一起看他們打開我的行李廂。行李廂一開幾個人馬上用手捂起鼻子,懸浮的塵埃粒子在光束中隨著擾動的氣流飛舞,假人在手電筒的強光下僵硬而蒼白。啤酒胖用警棍撥了撥假人,為求謹慎另一個高個子拿出瑞士刀捅破假人的右手臂,還在破洞裡攪了幾下。

「那只是塑膠假人啊。」我無奈地說。

沒有人回答,其中的一個把我的證件輸入他的手提電腦,另外一個很用心地在我的車裡面翻找著什麼。

「可以把我放開了嗎?」我問,我的手臂被折得痠麻。

「我們先查查你的資料。」帶頭的說。

搜車的警察拿了幾本彩色印刷的成衣目錄過來翻給帶頭的看。

啤酒胖翻開其中的幾頁對我說:「我懷疑你有妨害風化的嫌疑哦。」嘴裡傳出陣陣混雜的魚腥味。

我不禁感到噁心又莫名其妙,那不過是一些平面Model展示的最新流行的性感內衣型錄。

我大吼:「你說我妨害風化?我才要告你們在野外對我集體性騷擾咧!」我意識到這不過是衝口而出的氣話,像我這種角色根本沒時間也沒勇氣去耗法院。玩電腦的警察走過來對啤酒胖說車子確定不是贓車,不過查不到有關我的資料。

「先帶回去再說。」啤酒胖說。

我想警告他亂抓人我會要他付出代價,又想到可以先離開這個鬼地方也未嘗不好。於是我被押上警車帶到警察局,經過了一整夜繁瑣的偵訊跟筆錄,最後終於確認我沒有問題。「你可以走了。」啤酒胖斜著眼對我說,右手直在桌面上頓著倒插的筆。我走出警察局的時候已經是早上六點半,一整夜只喝了一口帶有霉味的包裝杯水。我打了電話找拖吊車,交代清楚車子的位置跟處理方法之後在清冷的街上吃過了早餐。等到八點半打電話向公司人事部門說明狀況,請好一天假,然後在街上閒晃等拖吊車回來。十點鐘左右接到拖吊車司機的電話說他找遍了海岸公路沒能找到我的車。我搭了下午3點15分的火車回到台北,隔天準時上班,主管對我弄丟的公司財產感到頗不能諒解。一個月後警察通知我在土城的一家汽車保養廠找到了我的車牌,我飛快趕到那裡,只找回破爛污損的塑膠假人還有幾本涉嫌妨害風化的內衣型錄,工廠裡堆滿了散亂而無法辨識的汽車零件。幾天後我接到一個不明男子的電話,他要我匯六萬塊錢給他,他好告訴我到那裡找回我的愛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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