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王丹專欄】 野史的好看之處

◎王丹

◎王丹

中國作家岳南的長篇紀實文學作品《南渡北歸》享譽一時已經很久了，我也慕名買了一套。但雜事紛擾，一直沒有得暇閱覽。最近翻出來，慢慢地看，竟有點食髓知味，欲罷不能了。

這套書是以1940年代中日戰爭期間，為躲避戰亂，中國知識分子南遷昆明等地之史實為主軸展開，以宏大的篇幅，全景式地描寫了民國時期中國一批知識精英的行蹤，工作，思想和生活，以及各類知識團體的組成和歷史貢獻。看得出來，作者為寫這套書下了很大的功夫，有些附註動輒一、兩頁之長。其中幾乎涉及到了民國時期所有最重要的學界人士，如胡適，傅斯年，李濟，梁思成等等。按理說是一部史書，但是作者用文學筆法寫出來，讓這些沉重年代中沉重的事情，讀起來趣味盎然，這是本書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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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看歷史，往往會覺得廣博無邊，雖氣象萬千但如同盲人摸象。其實，歷史可以很輕鬆地回望，不必要那麼嚴謹審慎。尤其是當我們從生活的角度，從人性的角度切入的時候，歷史，才會變得更加親近。而《南渡北歸》，給我們的機會，就是讓我們從比較輕鬆的角度，去了解那個動盪時代的生活的一面。其中最值得稱道的，就是一些名人的逸聞趣事。

例如說到中國著名的邏輯學家金岳霖，現在可能很少有人知道了。這不僅是因為他本人比較低調，也是因為他的專業――邏輯學――本來就比較冷門。但在哲學界中浸淫的人，大概都會知道他的大名，他的邏輯學造詣，在民國時期，乃至今天，恐怕都是首屈一指的。我過去知道金岳霖，都是從教科書上。那是知識譜系中的一個座標，高山仰止，但沒有印象。這次在《南渡》中讀到被暱稱為「老金」的故事，頓時覺得親近了許多。其中一個故事是這樣的：

在西南聯大時期，日本空襲頻繁。當時昆明人跑警報，大都要把一點值錢的東西帶在身邊，最普遍的是金戒指。這本是極為普通的事，但是邏輯學家自然有邏輯學家的專業習慣。「老金」就用邏輯思維想到這樣一個常識性的問題：既然有人帶金子逃跑，必有人會丟掉金子；有人丟金子，就會有人撿到金子；我是人，故我可以撿到金子。有了這個邏輯推理之後，他就把這個發財的門道悄悄告訴了幾個學生。那些學生們將信將疑。在跑警報時，特別是解除警報以後，每次回歸都很留心地巡視路面。結果，果真有同學兩次撿到過金戒指。「老金」聞訊甚為得意。岳南在書中說：「邏輯推理有此妙用，是教這門課的老金此前未曾料到的。」看到這裡我不僅莞爾：歷史這樣寫出來，才真的不會枯燥。

我還喜歡看書中描寫的那些學術大師們之間的八卦和是非。一般我們提到民國時期的思想巨匠們，大都為尊者諱，很少會去鉤沉一些有損光輝形象的事情，但岳南專門喜歡挑這些故事講，讓我們對人有比較不同的認識。例如胡適，高山仰止級別的人物，素來是溫和的面孔，但在岳南筆下，其實也經常器量狹小，暗地裡做一些黨同伐異的事情。歐美留學回來的一派，與沒有出過國的一派，兩派學者陣營的對立，尖酸刻薄的爭吵譏嘲，看起來也很是熱鬧。但是這其實不會讓我因此而看輕了這些前輩，因為這才是人。大師也是人，這也是《南渡》這本書的另一個魅力所在。

其實我要說的是，野史只要真實，著實好看。而岳南的《南渡北歸》，除了正史之外，就有很多這樣的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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