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閱讀小說】佐藤春夫／李太白 譯／林水福 － 3之3

圖◎阿尼默

◎佐藤春夫 譯◎林水福 圖◎阿尼默

學過中國地理的人大概知道吧！從現在的陝西省到山西省的中間，剛好黃河從北往東彎曲的地方，有座華山。那是中國五嶽之一的名山。中國西方的山宗，因此又叫西嶽。這座山有叫仙掌的名勝。遠古黃河的水泛濫，衝到這山腳時，大水衝擊這座山，也衝不破這裡。那時不知是哪裡的神仙，力量非常大，絕非一人之力，他以手掌劈開西嶽，水終於可以流過，相傳這樣的地方，就是這個仙掌。如果這個傳說是真實的話，這座山的形狀如此奇峭，大概是那個神的力量太大，使整座山都歪曲了。站在山頂往下俯視，黃河之水從北邊地平線的盡頭往下，到這座山山腳下彎曲朝東的樣子，雖是那麼大的大河，從山峰與山峰之間看起來如一縷絹絲。聽說水衝擊這座山的聲音，連古秦都附近都聲響如雷，不過這山頂一定聽不到。在這山頂聽得到的只有天籟與地籟的天樂。

這西嶽華山的山頂有個叫雲台的地方。那裡有雄偉的道觀，甚至說那裡的閣道是通往天的。這道觀住著一個道士。

請繼續往下閱讀...

道士的名字叫元丹邱。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隱居在這裡。在這仙境，含天地之醇和，吸日月之光采，食雲母粉拌各種香草。有時坐在月下，彈無絃琴之外，勵精仙人之道，最後體會融合天地的和氣的方法。燒金鍊石之法也自然知曉，煉金膏金丹，調玉漿玉液，身如仙人。唐玄宗皇帝時代也曾被召入宮中，為天子說道。無官無位一道士之葛衣與萬葉至尊之紫衣相對而坐。人們尊敬他，稱呼他是丹邱子。恰巧當時李太白也是玄宗皇帝的宮廷詩人，因此，李太白與丹邱子彼此結交。李太白有時文章裡提到丹邱子，也寫詩給丹邱子。

丹邱子辭去人間皇帝的宮殿，又回到山中的道觀。忘記世俗住在這裡不知又幾年？因為仙人的一日相當我們的三年。我們不知道仙人的歲數也是因為這理由。某一天，丹邱子偶然間聽到李太白想捉水中月，誤入水中沉落。丹邱子心想李太白總有一天再回到天上吧！

某一夜，丹邱子登到通天的閣道盡頭，靜立仰望天空。夕月已隱星星出現的天。山中無曆日，天自然出現季節。北方，以不會改變座位的天皇大帝為始，旁邊稍低接西北的是天帝星太子，北斗七星中的六星隱在廣闊的大地之崖，看不見；只有天拒星從地平略可窺視，在正北之崖發光。從天與地之間彌漫的清涼的天香可以知道，還有依北斗在亥的方向，知道是十月。西嶽華山的連峰，從東向南，從南往西形成弓狀彎曲，如切割三方之天聳立，其中蓮華峰、落雁峰、朝陽峰各自屹立於西、南、東，看來如支撐天之柱子。覆蓋在它們上邊的天，由於夜未深，玄武七宿的全部與白虎七宿的大部分――斗宿、牛宿、女宿、虛宿、危宿、壁宿、奎宿、婁宿、胃宿、昂宿、畢宿以天皇大帝為中心，從西往東，在天空沿著連峰之弓，劃出壯麗的半圓弧形。如乳傾瀉的銀河，從斗宿到畢宿――貫穿描繪諸宿的大圓弧的兩端，如弦的形狀，在蓮華峰與朝陽峰之間稍休息後過橋。在擁有無限大與無限厚、如黑雲母的闇黑圓天井，諸星連結比寶石更美，更燦爛。在朝陽峰肩上發光的紅色圓形物是畢宿第五星天高。稍下方，在銀河閃耀的黃色圓形物是五車第三星天庫。夾在它們之間的連珠是昂七星。南方落雁峰正上邊唯一顯眼發紅光的是北落師門。王良幾乎掛在天頂，策與天津第五星看來各在其東、西。天津第五星的白光特別顯眼。天無任何變化徵兆，恆常嚴肅運行。只要眼睛看得見的星星，不管任何星星，丹邱子沒有不知道它的名字與由來的。即使是短暫的，只要出現過，都逃不過丹邱子的眼睛。

丹邱子依然繼續觀望天空。在蓮華峰稍高處，如憂鬱的碧玉、又如閨怨的眼淚沾濕眸子的織女星，與因勞役累極的、悲傷的黃色戀人牽牛星，隔著無法渡過的銀河，歎息。丹邱子看這些星星的同一瞬間，發現這二顆星星的正中央有一顆全新的客星。

那是剛才一瞥時沒有的星星。那是比織女星更青，卻明亮舒爽、被水沾濕盡情琢磨的青玉的星星。它剛開始發微光，但馬上發出短暫的燦爛光輝。丹邱子覺得不可思議之餘，凝視那新客星一陣子，發現不知何時那如青玉的新星的腳邊，又有一顆新客星出現。它比第一新星小得多，要不是丹邱子，別人說不定會看走眼。那星星雖然很小，卻是少見的銳利的金色，因此，馬上映入丹邱子的眼簾。丹邱子被這二顆新星吸引了。新升天的人究竟是誰呢？又是純粹喜歡冒險的舟夫嗎？哦，那不是李太白嗎？而那微小的金色星星究竟是誰呢？那青玉的星星與金色的星星是什麼關係呢？只是偶然同時出現在同樣地方嗎？不！應該不是那樣的。那麼，應該是李太白呀！李太白從海之崖到銀河來，有點過早了呀！

丹邱子在這樣半信半疑之間，想著那顆星和李太白，凝視著這二顆新的客星。這二顆新的客星在它們出現的地方暫時不動，但不久緩緩開始前進。沿著銀河，往東方，在各星燦耀之間穿梭而過。這二顆星看來像連星，絕不脫離，一直保持剛出現時的距離緩緩前進。看來二顆星剛開始是朝著發出白色亮光的天津第五星前進，可是，到了天津第五星的旁邊，經過那裡往王良的方向繼續前進，大約一半左右，前進路線朝北方，往天皇大帝御座靠近。天逐漸明亮。那金色的微小星星，停留在天津第五星與王良的中間。只有青玉的星星繼續往天皇大帝御座的方向前進一陣子；然而，接近天皇大帝咫尺時，在他前面稍久不動。

丹邱子依然凝視著，一瞬不瞬地。像青玉的燦爛星星，過一陣子光芒更盛，從天皇大帝前面又往剛才的道路折返，回到似乎在王良與天津第五星中間候著的那金色星星旁邊。稍過一會兒，像青玉的星星突然變成流星，連瞳孔都捕捉不到，迅速不知消逝何方。而小的金色星也追在前邊流星的尾巴似地，不知消逝哪裡？不見二顆流星的行跡，丹邱子的瞳孔未現狼狽樣子，緩緩環視虛空一遍；恰好那時，歲星和它的四顆衛星轉瞬特別快，丹邱子的眼睛很快就捕捉到了。

歲星是東方朔所在的星。

丹邱子似乎想到什麼，看著它，獨自頷首。

即使在這之間，天未曾稍息，繼續運行。不用想也知道夜已經很深的丹邱子，終於靜靜地走下閣道。黃河之水如銀針從眼下諸峰與峰間流下，發出一道光，即使夜間也看得到。從長長的閣道下來的丹邱子靜靜的腳步聲，在靜寂的天地間是唯一聽到的響聲。如果把天與地看成是大漏刻，丹邱子的腳步聲讓人感覺就是漏刻中滴下的一滴一滴的水。丹邱子走下長長的閣道時，東方已經泛白。站立地面的丹邱子，白而長的鬍子任寒冷朝風吹拂，猶如酒徒喝酒時的嘴形，吸入滿滿的接近黎明時刻的新鮮空氣。那一夜的翌日。丹邱子有點像是等不及天黑。周遭稍暗下來，還是黃昏時候噔噔爬上長長的閣道。

那一夜剛好新月在蓮華峰正上方大大地、低低地掛著、明亮，如夢。幾乎快落到峰上。那是纖細，像金環的新月。要是長安或洛陽的少年俠士看到了，無疑會聯想到尚穿紅錦靴的妙齡女郎的長長峨嵋。那是優美的月。這時，山谷裡老虎吼聲的回音，這新月似乎也顫抖。即使是這麼纖弱的月亮，看來還是月亮，或許是多少還有夕日的影子殘留的關係吧！天空幾乎不見星星的影子。丹邱子今天並沒有別的想看的星子，只有明星峰正上方應該會出現的長庚星，也就是曉明之星，想早點看到。

丹邱子稍抬起頭，仔細盯著曉明之星。那像赤金閃爍的星星，今夜更加明亮，在看得到的人的眼中，就像是有喜慶的人家點的燈，看來多閃耀、可親、愉快、光采！丹邱子白髮凌亂垂下，但是比童子更為光亮的額頭，這時更加燦爛，眺望著天，呢喃似地自言自語：「啊！果然是李太白回到天界的家……即使這樣太快了呀！」

一旦變成魚的李太白，被大鯨魚大大吐氣時呈一直線噴上九天的銀河，「這麼快」回到天、連他玩賞的裝飾品的金龜也跟著，這些看來連丹邱子都不了解。仙人丹邱子說：「即使這樣太快了呀！」您認為李太白變成魚之後回到天，究竟費了多少歲月呢――我們世界的估算是一千多年，而仙界是一年。

如果您在沒有月亮、星星燦爛的晚上，獨自仰望天空，請慢慢環視空中的星星吧！猜猜哪一顆星星是李太白。●

☆藝文新聞不漏接，按讚追蹤粉絲頁。
☆更多重要藝文新聞訊息，請上自由藝文網。

不用抽 不用搶 現在用APP看新聞 保證天天中獎　 點我下載APP　 按我看活動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