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王思婷／白制服

◎王思婷

◎王思婷

穿上白色的制服，我就不是我自己。

白衣黑裙、白襪白鞋，屬於高中三年我的模樣。剝奪色彩是齊整乾淨最快的方法，而白色又是如此純粹，彷彿跟世間宣告一切汙染皆不能近身，實際卻只是染上髒汙時帶來快感的根本，遮掩底下多彩的內衣多彩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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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穿上校服，就要有榮譽感，端莊有禮做個優秀女性」的日子，本就存於社會裡的隱形目光，到了女校似乎成了講明也理所當然的事實。因為妳們不是第一，是第二甚至第三，因為妳們的校服純白，所以更要做出美好的模樣，想邋遢時至少要脫了制服，不能讓社會認為妳們的純白染了色――內衣色彩透出來更不可以。

那樣封閉的世界裡，純白的「我們」，也會自覺揪出不夠資格穿上白制服的人。同學是絕對真理，出校門穿運動褲這件事同學樂在其中，對於鞋襪搭配倒是有著對白色的堅持。學校說不能穿短襪，穿短襪要登記，但多數人喜歡短襪，所以短襪只要不被抓到扣分是可以的；學校不再限定白襪白鞋，黑襪黑鞋也成為選項之一，有人開始抗議「我們學校學生的氣質在哪裡」、「如果未來連白黑混搭都開放了，我們跟其他學校有什麼不一樣呢」，在貼於公布欄投票用的校際徽章圖案上，將穿著黑鞋黑襪的二次元人物雙腳全都釘出洞來。

離學校最近的公車站垃圾滿出來掉了滿地是不可以的，擠滿人的公車上不閉上嘴是不可以的，校外人士怎麼說我們的？我們要有明星高中學生的樣子。教室裡垃圾廚餘沒有人願意丟倒是無所謂，那個討厭的據說被包養的同學座位太亂噁心至極不想接近；錄取分數改制是不可以的，不敢相信那種PR值也能穿上一樣的校服，難怪學妹愈來愈沒禮貌沒教養。

我們有著屬於第二或第三名的自傲，背負著不能確知是什麼形狀的純白校譽與榮耀，一舉一動都在同學老師與外界審視之下。還記得畢業前一則新聞迅速傳遍，某學妹穿著制服以極低的價格進行援交。「新聞怎麼能故意拍攝我們校門？」「果然不該讓那種PR值的進來」，口耳相傳的除了謠言，還有拚命劃清界線的批判；還記得畢業後一支以我們制服表現霸凌的MV，遭到部分老師與學生抗議「我們學校不可能有霸凌」、「這是對我們校譽的損害」，出聲明稿要求下架，最後被以馬賽克反擊。

白色的制服其實沉重不已，透著光透著汗時隱約見得彩色的內裡，卻為我們打上純白的烙印。

我不愛那件白制服，只愛同樣受到桎梏的、繽紛無比的靈魂。我想知道她們是不是都還記得我們不是我們只是白色的日子。我把制服放在衣櫃顯眼的地方，反覆提醒自己，不要只是純粹的白色，我該比自己想得更加多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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