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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呂大明/ 神祕
圖◎吳怡欣
◎呂大明 圖◎吳怡欣
大海
站在英國伯肯赫德海邊堤岸,滾滾飛騰的海濤,捲起雪白雪白的浪花,深淵似的大海,除了海濤聲,海鷗驚悸似的鳴叫,海透露深不可測的神祕,琵琶鯊,撞木鮫,奴鯛,七星魚,《山海經》神話傳說中的鯩,晝伏夜出的鯪鯉――穿山甲……
那海域既是神話,又棲息諸多深海魚類。
又是一陣高浪,沖擊的浪花似乎高濺天邊,喧嚷出晴天的悶雷……
在深海裡,有一個神祕的世界?是否傳說中波羅的海的威納塔(Vineta)古城已沉埋深海?它1184年為丹麥人所毀,在海涅筆下,在布拉姆斯的Op.42,No.2的曲子,在德國詩人繆勒(Wilhelm Müller)詩中,憂鬱的晚鐘從海底傳來,這座古城的廢墟已沉入深海,漁舟晚渡,舟子見到古城尖塔閃出焰火似的光芒,一個美的世界已沉埋波心。
位於北大西洋與印度群島及亞述群島,廣茫無邊無際的海域,世人以Sargasso Sea──「藻海」稱之,因為它有大量漂浮海藻,藻類植物大如昆布,小如單胞藻。
人說不管江淮河漢,凡是水都歸入大海,我在萊茵河、蕾夢湖、溫德彌湖、塞納河……追尋這個謎題,從沒探尋出它們歸入哪處海域,萊茵河令我聯想閬苑蓬萊,水茫茫隔斷紅塵……
我又想起波羅的海的威納塔,「錫安城的威榮全都失去,他的首領像找不著草場的鹿……(《耶利米哀歌》第一章第六節)」
也許我願意保留一些美而令人傷感的神話、哀歌……它是文學、音樂、藝術的種子。
聽!憂鬱的晚鐘從海底傳出!
愛情
戲詞上說:「火中生比目魚,石內長荊山玉,天邊有比翼鳥,地上出連理枝。」
天地間的神祕都因有「情」,碧落蒼空,又不是張生煮海,怎用那杓兒舀那海水?那是情的神祕。
暮色降臨,景物一片模糊,溫德彌湖上的天鵝將脖子埋入翼下……
夢想的翅羽已不再飛翔,天空一片灰濛濛,似乎連求生的意志也不再血脈澎湃,那是情感的傷痕。
離別的滋味是苦澀的,張泌以「春庭月」來寫離愁,只有春季多情庭前的月光,替離人映照落花飛絮,落花飛絮飄泊無人憐惜。
一座彩虹架起的橋,情人將綿綿思念託付虹橋傳遞,繞著水上天邊的虹橋都是朦朧意,雨絲風片也是情書,斜陽掛在天邊,一陣風來將斜陽吹成零亂的金色書簡。
那眉黛傳情都是隱語,是蘇若蘭的《璇璣圖》,情人對話充滿玄機,旖旎的語言都是詩語。
投宿在蘆葦叢中雙宿雙飛的鳥兒已各奔西東,人間的花朝月夕變成哀悼,天南地北離夢驚魂,一首曲譜已彈到斷弦餘韻。
當情人躑躅於離夢中會如江淹〈別賦〉所寫「舟凝滯於水濱,車逶遲於山側」,船兒在水邊遲遲不行,馬車在山崖邊緩慢徘徊……
當泉水乾涸,魚被困在陸地猶喘氣互吐涎沫得到濕潤,情感的訣別,情人已如魚兒各自忘情於江海湖泊,不再相呴以濕,相濡以沫了。
人生的初戀蘸的不是濃墨厚彩,只是似有若無般含蓄,人生的初戀寄情於大自然與文學,人生的初戀如茹蓮心,人將沒有開始,沒有終了的一段似有若無的情寄望來生,那是三生石上的一段情。
創作
人從造物主手中接過一支筆,展開漫長創作的生涯。
我也以漫長的生涯耕耘文學的園囿,希望園中奇花異木,芳草鮮美,芳菲吐豔,但在漫長的創作生涯,我經常投影空潭,灑淚荒野。
人真能像美女無莊,為了修道,就不再裝扮,忘記自己的美色?像大力士據梁,為了修道,守雌若怯?創作的魅力不遜於修道。
英國詩人馬西(Gerald Massey)以公元480年波斯入侵斯巴達,斯巴達王Leonidas率兵與波斯軍作殊死戰,血戰三日,全軍覆沒,壯烈犧牲的掌故,來寫「1848年的英雄」(The Man of Forty-Eight)。
馬西說:「Like Greeks, to glory gone.」這1848年的英雄像希臘人光榮戰死。
讀了馬西的詩,莫非當代文學的創作群也是馳騁沙場的英雄?
柳宗元筆下幽邃淺狹的「愚溪」蛟龍不能在此興風作浪,柳宗元被貶瀟水邊寫「愚溪」是有感而創作,他說甯武子,顏回智慧若愚是通達事理,愚溪鏗鏘水聲如鳴金石,柳宗元以愚溪自喻,他能以筆墨抒發情懷,就如愚溪洗滌了萬物的汙濁,反映萬物的真象。
龍吟方澤,虎嘯山丘的氣勢雖然壯觀,柳宗元歌吟是隱與幽,優雅動人的文筆來自內心的寧靜與修養。
自造物主手中接過那支筆,我們並不像出征的勇士,攀登西里西亞山頂,瞭望波西米亞,迷醉戰神馬福斯為人編織南征北討的夢,我們並不南征北討,只是守著一個夢,一個神祕的夢,用一支筆去詮釋神祕。
梅納爾(Alice Meynell)以A flying night來寫「鐘」,時間的神祕就在那個飛逝的夜晚。哈代(Thomas Hardy)以The Blinded Bird來寫神聖,「盲鳥」應該屬於宿命,哈代超越了神祕的宿命,進入divine──神與神聖的境地。
所以文學巨擘也是神祕的,西方人說The divine Homer(超凡的荷馬)、The divine Shakespeare(天才的莎士比亞)都與神祕關連。
時歲荏苒,人的故事如雪跡霧跡,最精深的文學都擁有文字高度的神祕感。
天空
荒江野渡,蒼天被山崖峭壁阻隔,在曠野,一片蒼茫的天空無限廣闊展現在眼前……
夜裡獨對星空,那九種星神;日月火水木金土,原稱日曜,月曜,火曜……是「黃河一股兒渾流派,高沖九曜,遠映三台」的典故,三台也是星名。它上連銀漢。
天空無比神祕,虔誠信仰天主的人相信天空住著宇宙的主宰,祂曾在人最孤獨絕望時伸出援手,引人步出生的窄門,生的磨難。
莊子說:「大塊載我以形,勞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天地賜給人形象,生時的勞苦,到了年華老去才得到清閒,最後在死亡中安息。
「大塊」在虔誠信仰天主的人就是宇宙的主宰。
生命的神祕就是端策拂龜的太卜也解釋不了它的謎題,19世紀英國浪漫主義詩人對大自然,生命與死亡都保持高度的神祕感,優雅的文筆不是草或龜甲,不去卜算高度的神祕,只是敘述。
人跨過泥土大地,經過一場雪的渲染,生命棕褐色的年華已是白髮蒼蒼……
沒有四季不凋的花朵,湍流激波經常阻擋人生的前路。
終算人生飄渺無定,屈原仍然選擇氣勢高昂的千里馬或與鵠比翼同飛。
席勒(Johann Christoph Friedrich von Schiller,1759-1805)在山谷迷濛,濃霧籠罩中尋找出路……
尋找出路象徵在憂鬱苦悶的人世,尋找憧憬中的理想國度,有一座四時蓊鬱的小山,傳來天國的聖樂……
仰望天空,神祕的天空一定有一株膏抹人間疾苦的香油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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