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盧慧心／我的KTV

◎盧慧心

◎盧慧心

週六那天林森北路的錢櫃突發大火，死了六個人，許多死裡逃生的人把事發始末寫出來，貼到公共論壇上，讀過的人默默地推播他們的文章，走在路上，戴著口罩的陌生面孔，只露出一雙眼睛，我多想問，你呢？你們也看到了嗎？

除了消防法規漏洞、企業管理不當這種咎責悔恨外，我還有種切身的感覺，彷彿只差一步，那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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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的朋友，很多都沒有聯絡，餘下臉書的空殼，只有幾個開地球的畫面，餐廳的打卡，跟陌生帳號聯名的照片。曾經生活裡熟悉無比的，被時間沖刷過後，如今能坦露的表面，都不是最重要，卻是最無關痛癢，對誰都無害的。推開窗，只留一段清風，往事蝕出的粗礪面目，又蒙上時間與懈怠堆積的塵，乍看柔和了朦朧了，忘掉原來那時的我們是怎麼樣地在一起，週末上午的廉價時段，城裡的消遣，誰跟誰都來的聚會。

在KTV慶生，一首歌祝你快樂，開了迴音效果，特別燈紅酒綠。有些人我一直都沒有真的上心，直到拿起了麥克風，才發現還是第一次認識他們，那是某種意義上、真正的初戀，恰好一首歌的時間，愛過就是永遠。

有從未謀面的網友三十個，說好約在錢櫃四○二，我去林森錢櫃開開門，鼓起勇氣說嘿大家好噢，大家都說好噢，但是大家也想問，好什麼呢。原來是永和錢櫃四○二，素未謀面的網友騎摩托車來載我，因為太丟臉了我暗自立誓我絕對不再參加聚會了。但那是奇摩交友時代，迷離的大霧裡，我們誰也沒放棄尋找知音。

很多人給不了生活完整的詮釋，也不敢給自己機會去嘗試，憋著憋著，一場醉酒又把積攢的底氣用完，遊盪的浮舟偶然相聚的時候，我們要一起笑一起醉，又沒有情愛黏著彼此，只因為是能說得上話的朋友，鐵打的AA制，聚散考驗著人品。但偏偏還多了一些，偏偏誰跟誰走在一塊，偏偏誰又跟誰不對盤了，我們瀟灑地開始，七零八落地結束。

我就是五音不全，才特別喜歡聽別人唱歌，認真吃KTV裡頭的餐點，更認真去聊天。那麼暗的包廂，混著喝了啤酒跟紅酒，即使一滴半點，很多話能隨口說出來，能被人聽見了。化為歌聲，我們彼此的傳情，因為花裡胡哨的各種流行，不教人那麼害羞了。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就住在非常熱鬧的街上，住家夾在兩大KTV之間。曾經夜裡跟朋友唱完歌，出了忠孝復興的星聚點，上了計程車，請司機載我去板橋的錢櫃，也不管司機怎麼想。

在長長的靜謐、在雪藏般的車廂裡，快樂也速凍成幾個方塊字，甜得能久久地、久久地回味，那就是我曾以為能夠一直繼續的KT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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