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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神神／肺片切碎 － 2之2
◎神神
◎神神
怎麼你一病全球就病了？那種牽一髮而動全身的神祕連動。病毒環遊世界不只八十天，武漢→全中國→日韓→西南歐→美國→北歐→中南美→非洲。他想起根據語言學研究，小朋友作文最常把「世界」、「宇宙」掛在嘴邊，彷彿全球就是一手掌握，像學校對面文具店隨手轉動的小型地球儀，現在他稍微能感到「地球圍著自己轉」而不構成自私了，當一個病人渴望全球健康人的理解。
動物園沒有遊客，解開柵欄讓長頸鹿的細長腿和鴕鳥的蓬毛翹臀自由行動；太空望遠鏡拍攝的地球影像因為減少排放廢氣而變回「藍色」，太空人飄浮宇宙（要和隊員保持社交距離嗎？），那時地球是真正繞著一個人轉。夢見自己走在停駛的手扶電梯上，為了在百貨公司貨架上尋找一個萬年不腐的罐頭（想吃茄汁秋刀魚）。這或許是末日留情，在什麼都沒有的年代擠出一點「有」，就像窮得只剩錢的人極容易自殺。
他的傷口漸漸癒合，氣管連通起來，又可以發聲。看到藝文界發生兩件悲傷的事：一是國標舞女王劉真去世（想起自己也有心臟瓣膜等宿疾），二是駱以軍捲入女神自助餐事件，那個當年宛如森林中抱著蜂蜜罐的小熊啊，為什麼文青要道德高潮宛如小粉紅獵殺？我們可能會記得希臘導演安哲羅普洛斯，但不會記得那個撞死他的摩托車騎士；我們會記得法國結構主義羅蘭．巴特，但不會記得那個撞死他的洗衣貨車司機。
或許，這樣說過於殘忍，甚至像（據說）史達林說的：死傷人口只是一個統計數字。但事實是，你有愛你的人，有愛你藝術的人，都是由少數人組成的降靈會，哀悼你的離去。而另一半的人只是喪禮簽到簿的潦草簽名。安哲羅普洛斯之後有邱妙津想念他的《鸛鳥踟躕》，羅蘭．巴特之前有索緒爾和巴赫丁，現在你知道怎麼描繪那一條故事主線了，那一幅星圖藉由自身的燃燒去抵抗時間。
有一天收到假掰文人圈傳來「不要叫武漢肺炎武漢肺炎」的連署書，斷然拒簽，因為下次不知道是北京肺炎還是上海肺炎，叫中國病毒1.0或中國病毒2.0也很難記（又不是韌體更新）。原本本文篇名叫〈夫妻肺片〉，但沒有愛情元素，不時興四川異國情調，也不是真的喜歡吃麻辣火鍋，乾脆把肺片切碎，剛好符合本篇的瑣屑風格。
文中的「他」因緣際會可以替換成「你」或「我」或維持「他」，只因為蘇珊．桑塔格（Susan Sontag）《疾病的隱喻》開篇第一句說：當你生病的時候，你就來到另一邊，和正常人不同國度。既不同理亦難共感，只有當你真的成為「他」才能切身體會，如果左／右派會分別就這一次疫情封鎖國界和資本主義停滯而精神錯亂，或許這就是一個破口，提供左／右派及健康人／病人之間交通免關稅。你總是很願意和另一邊的人說話，即使偶爾未免感到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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