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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城北舊事】 郝譽翔／外面的世界
◎郝譽翔
◎郝譽翔
從小住在北投的我，心中對於城市的想像，只有到士林為止，看電影就上陽明戲院，買衣服就去士林夜市，別提那些令人眼花撩亂口水直流的小吃攤了。小孩子的視野有限，我去士林就是鄉巴佬進城，張大了雙眼興奮得東瞧西瞧，以為眼前的一切就是繁華的極致，殊不知真正的市中心――西門町和中華商場還遙遠得很哪，遠到已經超越了我的想像之外。
我們不只到士林吃喝玩樂，連讀書也是。當時士林國中的升學率是全台北市第一，很多北投的孩子都跨區到那兒就讀，包括我在內。於是我從國一開始就得每天早上六點半出門，背著書包擠上公車，穿過濛濛天光下的關渡平原，再跨越一座士林橋去上學。
橋下是一條潺潺的雙溪，就像楚河漢界隔開了北投和士林，而對我來說，只要一過了橋，就等於來到了外面的世界。我的國中同學因此多了許多從商的人家，有開藥房、租書店、瓦斯行的，也有在夜市擺攤做小買賣的，甚至有住在仰德大道別墅，經營外銷工廠的企業家。
但不管出身背景如何，我們全一樣被聯考壓到喘不過氣，放學後總是結伴同行，從校門口走出來，沿著一條熱鬧的中正路晃蕩。那是我們一天之中最快樂的時光，剛結束學校從早到晚的填鴨考試，又還沒回到家寫功課，因此總是故意拖延腳步，假裝趕不上公車，也不管經過哪一間商店，都非得要走進去晃一晃不可。同學家開的藥房就在十字路口的精華地帶，我很好奇總是拿全班前三名的她，書房究竟長什麼模樣？她也大方地帶我參觀，先穿過狹長的店面，爬上窄而陡的樓梯，才來到二樓她的房間，也是一樣的狹長，一條木製的書桌就緊捱著窗。
我把窗戶拉開，探頭一望，尖銳的汽機車喇叭聲立刻撲來，中正路上川流不息的車燈，像是在峽谷底部奔騰的浪濤。我不禁感到暈眩，並且大吃一驚，原來她每天就是坐在這兒寫功課的？而且不只她，我的許多同學都是，從小生於斯、長於斯，似乎都早練成了一種老僧入定，臨危不亂的本事。
當我放學的晃蕩結束，終於拖著疲憊的腳步搭上回家的公車，再一次越過士林橋，回到我所熟悉的關渡平原時，四周的景象忽然開闊了起來，馬路更變得異常空蕩，而公車也總是在選這個時候開始加速狂奔起來。就像我一樣，那個外面的世界已經被我甩得大老遠了，霓虹暗去，喧囂沉落，我奔向盆地邊緣山與海的懷抱，止不住一股想要撒野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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