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 何叢／魂飛飛

圖◎阿尼默

◎何叢 圖◎阿尼默

沒有見過一個人的頭髮如此濃厚，像一朵大雲盤頂，走勢又如此飄逸有層次。他左手拿起一條吐司，過掃瞄儀，嗶，再用右手把吐司擺一邊。接著拿起一包咖啡，嗶……大概只有十八、九歲，潤亮的肌膚被滿滿膠原蛋白的光華滋護著，想必渾身也是透朗的，流動青春原色。（有女朋友嗎？或者男朋友？）臉上無表情，像從來沒發過脾氣，或有躁鬱猙獰的痕跡。高加索人，睫毛生來便如驕傲的花蕊，長而且翹。眼睛是淺碧色的，像絕世山壑一潭隱祕池水，鏡面清澈。雖然戴著口罩，仍可以想像他嘴唇的寬厚是適中的，有不霸道的赤紅。至少五呎八吋，形態穠纖合度……二十四點七三元，他說。聲調平淡，沒有韻彩，是一般青年男子的中低音質。四樣物品，一眼就從報價表上發現咖啡十五元，錯了。我告訴他，應該是十二或十三元。他聽了，也不遲疑，從容走出櫃台，把咖啡包拿給一位女同事。女同事看起來比他資深，說去確認價錢。他走回崗位。氣流微晃，聞到似有若無的鮮溫體香。等待中，他拿起酒精噴液，灑在輸送帶上，用抹布擦拭。五呎九吋，不會再高，藍色長圍裙下是襯衫牛仔褲，好像才穿過一次，透出清潔無褶的面色。週三上午，學校已開學，他在這裡上班……女同事返回，說十二點九九元是舊折扣價，標示忘了更新，仍以舊價格賣出。總價重計，含稅共二二點一五元（自備購物袋減去一毛錢）。他問：是不是亞馬遜貴重會員？答：不是。又答：付信用卡。我向左移動，向刷卡機插入卡片。刷帳成功，拿了收據。再向左移動，把物品裝入袋子裡，先放香蕉，再放吐司、咖啡，最後放入一根大蔥。那牛仔褲十分合身，臀部是有線條的，表現強烈彈嫩的實感，和源源不絕的活力。（即或動作再緩，四樣東西也裝齊了。）學校已開學，他在這裡上班是因為沒有排課，或者不準備上學了？提起袋子，想說再見，祝他有好的一天，看他面無表情在為別人掃瞄商品，只好把話收回去。挪動腳步，想回頭說什麼，又不知能說什麼。走近電動門，那該死的門竟然打開了，我已不能回頭了，是嗎？（要不，我能問他幾點下班，邀他喝一杯我的手沖咖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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