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小重大】 江鵝／過彎

◎江鵝

◎江鵝

第一次到汽車論壇爬文是為了買車，二十幾歲人預算拮据，行前調查特別審慎肅穆，我在幾週內讀完網上所有國產小車評比文，意外歸納出一個做夢也夢不到的事實：過彎要加速。

沒有額外解釋，彷彿汽車過彎時含著油門增加抓地力是個常識，高手在這個常識之上探討新車的動力和穩定性，顛覆我對駕駛的認知，我一直以為行車以「慢行」為安全，因此「彎道」這種複雜的路況應該一路「剎」著減速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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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並不。剎車在進入彎道以前就要踩，讓車子用可控速度滑進圓周運動，到達出彎預備位置再以油門提升扭力，加強抓地，離開彎道。入彎的自持收斂，成就出彎的噴射穩健。我驚喜驗證這項知識，覺得國中物理教的是真的，雖然沒膽在入彎出彎之間操練甩尾飄移，但是非常享受底盤隨著油門降沉蓄勢那一下，幽微的決志。

開車迷人之處首在馬力，而馬力之所以迷人，是因為連著腳底板。腳底板把意志榫進車身，具象成引擎轉速，執行我對自由的趨向或背離。我的腳底板，我的意志，我的趨向，我的背離。無論前路死活，永遠忠誠私密。

車裡的他人只能後知。吃進太多甩尾才反著胃知道被過山的意志拽了一程，或，驀然抬頭發現渾然不覺過完一座山，才意識到駕駛座上那個人雖然頭沒轉過來幾次，卻在腳底和油門之間牢牢墊著一顆低反發的心，把原本該扭該甩的收進自己。

後知倒不是人人有，熟諳駕駛才安得上這心眼，要不然過了險彎也不覺得重大，吐了只當是早餐不好，沒有按不按捺，談不上拽與被拽，山前山後兩不相欠，無業無受。一旦學懂過彎，從此認得出腳底板下的意志量能，哪天搭著誰的車，羽生結弦似地滑過一段曲折，特別能看見那不只是抵達前的移動，更是一趟情義擔待。

造業莫過情義。人就是始終在業裡擔待著造業，才生出一切關於自由的意志，而自由路遠，沿途彎道無數，自持的剎車與穩健的油門練習難竟，開車載人與上車被載，因此都是情義，都在擔待。是愛與被愛。這話我有時候說得一腔柔情，有時乾澀得連嘴也打不開。●

■【小重大】隔週週二見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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