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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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 林文義/松山飛水湳

2022/09/14 05:30

圖◎吳睿哲

◎林文義 圖◎吳睿哲

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宋.蘇軾

如果是飛鳥,只要半小時;行路的陸地不被阻塞,再快,也要四倍時間,子夜急奔。

家居外出右側大街直行就是首都航空站,從日本領台年代就存在的:飛行場。不陌生,童少從大稻埕移居北淡線鐵道近中山北路三段,昔之日本大使館名之:「晴園」就在對街,我直走農安街到盡頭,爬登今之:新生北路,昔之:瑠公圳小河,放眼望去就是壯闊田野。

稻江家職。是少年不諳情欲卻時而夜眠昂起不解何以?成淵中學男生,稻江家職女生隔著瑠公圳兩岸對看,羞紅些微,不知怎麼回事的心跳,那時怎未學會好好寫封情書呢?

不是貪看少女美顏,越過被習稱喻為「新娘養成所」的貴族女校,豪麗雅緻;那建築背後雜樹田壠間異樣閃光的燈架,才是彷彿少年探索的究竟?抵達方知,那是導航的閃光指引,遠方而來的客機,得以安然自在的降落。

少年的我,常去導航燈尾端跑道看飛機。

十六歲。阿嬤帶我首搭飛機,花蓮小旅。

記憶,都留在往後散文裡,我,很珍惜。

松山機場在台北市敦化北路底,水湳機場在台中……三十分鐘飛航,近兩百公里。五十人座荷蘭製造的雙螺槳,名之:福克五十。航空公司叫:永興。我認識的醫師朋友陳永興同名,精湛的身心科專業,不曾去問診,如同往後詩社同仁:王浩威,我的長年憂鬱症,就怕識友遺笑,是情怯還是懦弱,如果還要寫作?

福克?不解機型命名,荷蘭語怎麼用音,英語念起彷彿罵人髒話……性之強暴?但我安然登機,像鴿子般溫柔的遊舫悠然、安宜地入座,三十分鐘航程飛翔,一杯咖啡未喝完,機長廣播了──各位旅客,我們已到苗栗上空,即將低飛降落台中水湳機場,請繫上安全帶。

雲之上,地之下……意識提醒,舉杯近唇喝完這微溫咖啡;近窗下看一條蜿蜒長河,是大安或大甲溪呢?鐵鑽山在右,火焰山在左,低飛的小飛機如飄搖的風箏輕輕搖晃,偏翼,不見天,綠郁田野、農舍猛然挪近……?不免一陣心悸!日本作家向田邦子不就在初旅台灣的島內班機在苗栗上空解體殉身最後剎見如是?

我去台中為什麼?小說家約我去喝酒。

喝酒約定最快意/歡聚一朵花/不看女色說文學/或者交換一封信/夢就借寫字完成//互問近時寫什麼/不回答敬一杯酒/我們還年輕/要美麗不憂愁//放懷回眸……/說年輕心已倦/還是看飛鳥想念/愛與美的少年?/告訴我是不是

不解且難忘,某次大雨傾盆午後,那架親炙、熟稔的福克五十在水湳停機坪濕濡靜候;住在東海大學對街的詩人摯友開車送我到機場,慧黠的他穩健手握方向盤,老台中人自信地解說名之:「水湳」的由來。日本時代,竟然是零式戰鬥機基地,南飛自殺撞毀米國軍艦!我佩服這祖籍中國東北的滿族後裔,竟然深諳台灣近代史,落筆凌厲的政治詩、隨筆都好。

更久遠之前,那是漫漫田野間的湖泊吧?容以灌溉良田千頃,休耕夜歇,但仰望明月正好,漢塾教師引以蘇軾(東坡)名詩備課翌日,相信百年前清代移民先人如歌吟詠著──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與我同歲的鄧麗君之歌,台中小酒店,小說家和我把盞歡言;古文學是如此之永恆,美麗而不哀傷,猶像午後小客機從松山飛到水湳的三十分短暫時光,臨窗左見:大霸尖山,坐右:台灣海峽,綠、藍平原地帶靜好的城鎮;擁擠島民,不衝突不爭論,安然工作、歇息。

翌日,猶若昨夜酒歌後微醺借住詩人雅居再續,深眠醒來後窗外大雨;他清明地遞我熱茶解酒,安穩靜定開車送我抵達返北的水湳機場……倦意些許地等到登機時刻,航空公司職員近身低語──有某位先生在雨中羽翼下持傘等我相偕入座……是我朋友嗎?他笑而不答。

面見,知人不相識。他怎會熟稔我?林先生,我常拜讀您的散文,有幸今時同一班飛機回台北,很歡喜。他,也讀文學,政治人物?是低估或是誤認,不解且難忘,時而憶及且惑感自我的迷思嗎?政客不讀文學只為權勢?這是我的偏見,身在媒體工作,如置透明盒中,想到在雨中持傘等候招呼之人,親切而溫暖。

螺旋槳引擎轟鳴,機身加快滑行速度,那人從前座側過頭來,再致意的頷首,我揮手回禮;是啊,相逢何必曾相識?一見就好。

倚窗回望,台中市中心高樓漸去漸遠,小說家從他房地產企畫公司總裁室落地窗,是否偶抬眼,看見逐漸爬升北返的小客機?憶及昨夜酒聚,不談文學,反是關心我忽而「失蹤」的理由;詩人則是多少隱藏欲言又止的心事,體貼地不埋怨詩社終結,我也簽署同意名字……前關心後未問,都是生命過程的某種遺憾。

也許,相惜都是眷愛文學,感謝包容我。

半小時飛鳥如是之心,回家後日常循序的手記,我將如何寫下懺悔與愧疚?飛鳥迷路了,明明無能高飛,卻不馴試圖穿雲射日,猶若宋詞那句警言雅詩──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向晚近夜,看見遠處觀音山黑的剪影、灰的淡水河,滿城亮起的燈火如星;回到台北了,逐漸降低飛行高度,忽萌憾意,為什麼昨夜台中,未和老友談文學,再見待何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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