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哈瓦那歸記】 黃崇凱／鏡像藝術家

◎黃崇凱

◎黃崇凱

一個通則：只要誰不在場，聊天話題常常落在那個不在場的人。例如瑞秋。我在佛蒙特藝術中心認識她。那年她只有二十三歲，身形像那些高䠷而不科學的時裝模特兒，而她的豔麗，注定要引來癲狂騷動。駐村期間，中心餐廳供應三餐，我時常跟古巴人瑞秋和杜維同桌用餐，有時加上日本藝術家山本小姐。

那時瑞秋已在巴塞隆納闖蕩。她說她很愛哈瓦那，可是那裡實在太封閉了，她想到外面的世界試試看。她之前就認識杜維，但察覺得出他們彼此不熟。因為我常找杜維鬼混，我們會找喀麥隆藝術家、山本小姐、阿根廷藝術家串門子，卻不曾一起去敲瑞秋的工作室。可是吃飯時間一到，我們又會自然坐成一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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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秋駐村結束時的展出作品，以許多張矩形寶藍壓克力片，垂掛在中心草坪旁的幾棵楓樹。遠遠看，或深或淺的藍色方塊像素吃掉了東一小片、西一小片的風景。近看這些矩形，光滑表面反射出部分枝葉和天空，又像延伸了風景。

瑞秋著迷鏡像概念。她在哈瓦那雙年展的作品：一面貨車尺寸的鏡子向海矗立在哈瓦那海濱大道的人行道上，坐落在那一小段海堤的遊客或居民，與自己的鏡像對看，背後是海天一線的景觀。日光起落，正午過曝刺眼，向晚染滿整片橘紅色調快速交疊的夕陽波光。

她後來在另一次雙年展的作品，彷彿結合前兩個作品，折射出一座藍色立方體玻璃屋。它突兀佇立街頭，邀請路人隨意進出，體驗光影的細微變化，像時時生成的擴增實境。

瑞秋不只一次說到，也許十年後我們在各自領域都有自己的位置，到時在世界的某個地方碰面一定很有趣。駐村尾聲，我偶然在其他藝術家聚餐的餐館，聽到鄰座幾個美國男性藝術家在聊瑞秋。大意是讚歎她怎麼那麼年輕那麼美之類的。瑞秋當然不在那裡。

十年後，我到哈瓦那與杜維重逢。藝術家溫貝夫妻載我到杜維任教的藝術學院參訪。我在杜維的工作室發現好幾件他從佛蒙特買回的咖啡外帶杯、同期藝術家大合照，我對照似地，指著照片那些小小人臉，跟他核對記憶，隨口問起瑞秋。

杜維說，嘿你知道瑞秋現在非常有名嗎？她在巴塞隆納跟一個流行巨星交往，常常上新聞。我立刻上網搜尋她的名字。最新報導顯示她從歌手的住處搬走了。據說歌手非常傷心。●

■【哈瓦那歸記】隔週週一見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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