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托孤之地】 廖偉棠／此刻

◎廖偉棠

◎廖偉棠

此刻，在依然陌生的島嶼上

陌生人因為區隔而平等

我們習慣了微小的雲從口罩邊緣上升

帶給眼鏡或者眼睛一場雨的伶仃

期待濫用愛恨的人會意外懷孕

但他們的嬰兒將不會出生在

看不見臉的時代

因為夠了，我們的口罩

應該回到乳房或者心臟

我們的酒精應該回到豔遇者的酒瓶

此刻，在依然側臥太平洋的島嶼上

植物先於人類甦醒

然後是女兒，繼而兒子，父母在靈薄獄喋喋

彷彿他們一生所吃掉的魚的全部沉默

他們垂憫鄰人僅限於羅生門的相讓

他們傷害愛人滴血於懸指的烏盆

但過去的幽靈依然乘風回訪

平添你們偷歡的重量

也許夠了，我們的但書，我們的大悲咒

刺青於盈手的美臀

此刻，在死者欣然舉起手機為我們照相

的島嶼上死者騰空了我們的婚床

騰空而起的青煙書寫他們最後的編號

留給生者最後的慰安是

他們不再代表這場瘟疫

我們接棒，接種疫苗

純熟的手勢照舊掀起死神的短裙

她的苦笑跟以往每夜的歡愉沒有什麼不同

真的夠了，華爾滋舞讓出的空缺

足以給諸山的犬王重新出生

此刻，在我籠入腕骨的島嶼上

時間出走像一位高貴的侏儒

嘲弄著客座教授和欽差大臣

觚不觚，你的妻子偷偷夢見了民國

當你呢喃著新宿的微冷山丘

當你依然喚她的名字是暖暖

你的北迴線已經停駛

雁群提早了一千年在松山機場再著陸

牠們叫著夠了夠了，當你第一次郊遊

遇見的幼熊牠的後代已經在凱達格蘭大道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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