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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 呂大明/鄉愁組曲

2023/03/06 05:30

◎呂大明 圖◎張韻明

不能割捨的歸宿

旋飛迴轉是夕陽下的歸鳥,「家」是不能割捨的歸宿。

青石板塔樓盤築的鵲巢,古教堂簷邊的鴉巢,阿爾卑斯山的鷹巢……

旅人在日落黃昏迢迢旅途中望向車外,一座座鄉城雖然老舊,四壁荒涼,依舊炊煙裊裊。

想像壁爐裡燃起炭火,一家人相聚在火爐邊兒,一陣暖意在旅人涼透了的心坎升起……

那關閉的窗扉依舊傳來家人相聚的歡笑聲,屋梁上蛛網懸掛,連蜘蛛也不露宿荒野。

雕鞍、征帆都是離愁,「落日長亭酒一盃」寫的是情人的離別,但旅人告別鄉關,告別爸媽,家書也是滿紙的淚淋漓……

英國鄉居每逢下冰雹,打在窗玻璃上,像矻蹬蹬響起馬蹄聲,人不在征途上,卻永遠在旅途上。

記憶跳出一段英文:

Ships that pass in the night, and speak each other in passing.(船兒在夜晚航行,船與船在擦身而過時彼此還說著話兒……)

異鄉旅人在冷清清的驛站穿越,卻是寂寞無聲的。

是不是異鄉人也懷著屈原「涉江」的心境,「屈賦」所涉的江指的是長江,楚國地處長江中游,河川、湖泊像星宿般交錯……屈原內心憂鬱,不知所歸,他驅青虬,吃玉英,心與虞舜同遊瑤圃……

涉江?潮汐的驚悚聲已遁入沉寂,懵懂與遺忘逐漸取代每個花朝月夕濃得化不開的鄉愁……

今夕何夕?諦聽啊!那嘀咕的燕群喃喃重複家園父母的叮嚀與牽念。

美國現代詩人羅伯特.潘.沃倫(Robert Penn Warren)說他在夜晚從泉邊取水穿越牧場,聽到一隻鳥的鳴聲,多少年過去,世事滄桑,他只記得那個晚上鳥鳴的寧靜……

他在另一首詩談到一隻暮晚的鷹,在光的平面穿越,穿過陰影的群山,攀上最後一線光……詩的語言是唯美的表達,寧靜致遠或隱喻人類在陰暗的幽谷尋求光明,只是讀詩的人給加上弦外之音。

一隻鳥穿越過去,展翅於記憶的空間,帶來溫馨甜蜜,那是一組鄉愁的密碼。

遠航的人高望桅桿邊兒飄遊的海鷗,想起家中的爹娘,正細數遊子離鄉的歲月……

波特萊爾(Charles Baudelaire)的〈異鄉人〉(L’étranger)愛的是飄逝的流雲。

雪的交響曲

因為飄雪,我散步在凡爾賽古城,在濛濛煙雪中凡爾賽已邁進神話的國度,巴黎大道的梧桐樹懸掛銀白閃亮的燈火,雪花飄落是無聲的,但有一首〈雪的交響曲〉(La Symphonie de la Neige),不是邦維爾(Théodore de Banville)那首(注),在飄雪時,百合、白山茶、銀白的月光都幻化成雪的交響曲的音符……

雪翻山越嶺,橫無際涯,雪雨霏霏,雖沒有山花璀璨了山與谷,飛雪翔集如一群白鳥……

古人喜愛在風景極佳的山涯水畔建造亭樓水閣,欣賞幽靜,在白朗峰頂的Terrace讓我聯想歐陽脩〈豐樂亭記〉:「其上則豐山,聳然而特立;下則幽谷,窈然而深藏。」豐山高聳,幽谷深遠,清泉奔流其間……

悠悠然坐在Terrace的傘座上欣賞夕陽落在白朗峰冰山雪原上,剎那間,寂寞兜上心尖,旅人活在異鄉絕美的境地,卻有種淒涼的失落感,那是纏綿兜不了的鄉愁。

雪與鄉愁並不譜在同一首鄉愁組曲,但每逢下雪,異鄉旅人特別孤單,下雪就引來思親,懷鄉的情結。

在歐陸每逢飄雪,我雖不踏雪尋梅,一定會去賞雪,在牛津雪落在維多利亞古樓的大花園裡,雪如梨花柳絮飄落,雖不像古代賞雪是滿講究的,擺了名貴的食品「紫駝」,端起銀杯,杯裡泛著嫩鵝黃的美酒……

在偌大的園中賞雪,玉樹銀花,人步入玉乾坤的世界,棲在枝頭的知更吟唱好音……

驀然記憶起張國賓的《相國寺公孫合汗衫》雜劇,戲中張義請父母賞雪、品酒,吟出:「密布彤雲,亂飄瓊粉。朔風緊,一色如銀。」戲曲裡的辭采,讓我思鄉思親,淚濕衣襟。

有一年父母來英國伯肯赫德鄉居,與我們共度耶誕,客廳裡裝飾高達天花板的耶誕樹,偌大的餐廳桌上也擺著英式美食,正是下雪天,雖然滿園的玫瑰已凋落,但雪樹銀花換了另一種景觀。父母的髮仍沒染上霜白,女兒只有三歲,一家歡樂的景象,淡化異鄉冬季的凋零,飄雪純粹是好兆頭。

事隔多年,人生的聚與散,人間的悲歡離合都寫在這首〈雪的交響曲〉上,密布彤雲,亂飄瓊粉,雪翻山越嶺,橫無際涯,雪帶來異鄉人的離愁。

有首驪歌

有首〈驪歌〉無聲地在我心頭吟唱,夏日經過紅玫瑰漂染的青春已經告別……

柳宗元在〈小石城山記〉自西山道往北走,翻山越嶺,翻越黃茅嶺,發現有兩條路,一條路尋不到幽境,另一條路則氣勢非凡,土斷山分,積石橫擋岸邊,水聲清越,雖看不到泥土大地,且遍生嘉樹美箭(竹)。

竹陰輕搖曳/地上影婆娑/入牖南風好/滿園蔬藿多/江鷗翻白浪/宿鳥起南柯/對此無限景/浮生能幾何――摘錄自母親吳劍雲女士詩集《縑痕吟草》

家住淡水河畔一幢二層樓的建築,是巷子中最後一幢,竹林並不在家宅內,竹林子一片天然,穿過竹林子,就是淡水河上瀯瀯浪聲,有風的日子窗外響起竹韻,伴我讀書寫作是一縷縷清韻……

從二樓可以欣賞淡水河風帆飄飄,聽水聲竹韻,幽妙清絕,別說山河寂寞,千載誰賞?仁者樂山,智者樂水,山水都擁有千載萬代的知音。

旅人走過千山萬水,依然寂寞。

鶴汀鳧渚,鶴汀原是鶴群聚集的沙洲,但在歐洲大陸我見到的鶴都是孤獨的,孤鶴獨自徘徊沙洲,獨自飛翔。

孤鶴就是異鄉旅人的化身。

家住中山北路雙城街,蕉窗夜雨,叢葟響起秋聲,惜別依依的簷邊雀,園中的杜鵑紅,都是鄉愁……

異鄉人正穿渡名為「逝川」的一條河,往日的記憶透過「逝川」全都擱淺了。

記得英國南部海邊的小城St. Loo,它被稱為「The Queen of Watering Places」――水鄉澤國的皇后,我不是來自水鄉澤國,而記憶停在黃金色年華,每個清晨醒來,麻雀唱著沒有調兒的歌,生命還沒經過風霜的洗禮,旅人仍然在溫馨的歲月翱翔……

白日昭昭,長夜悠悠,白露嚴霜……

宋玉〈九辯〉用了一句「櫹槮」來形容林木的高聳,我依在法國高山區旅棧的窗前,窗外是櫹槮的白樺,我正面對停在白樺樹上一隻鳥,牠步兒躊躇……莫非牠也像天地萬物一樣有情,牠與我共度一個鄉愁的黃昏,當牠飛走時,我悵然若失……

蒼白的黃昏星

繆塞(Alfred de Musset)所謂Manteau de La Nuit,因為是大寫,一般譯者就譯成「夜神的大衣」,繆塞要傾訴是那顆Pâle étoile du soir――蒼白的黃昏星。

那顆晚星從藍天的華殿來到宇宙間,它是夜神大衣銀光閃閃的傷心淚。

古代九種星神――日曜,月曜,火、水、木、金、土、羅曜與計都。

天柱高而北辰遠,崑崙山高入天,寫〈滕王閣序〉時王勃就將崑崙山比喻成「天柱」,豫章這古地名是天上翼星與軫星的分野。

我不是星象學家,到春暖時辰,就知道南斗星已橫在南面,北斗星已來到西面……

夜神大衣那顆傷心淚,那顆蒼白的黃昏星是鄉愁,人在遙遠的歐陸欣賞星空,想的是故園的人和事……

在一塊溫暖的土地,我在那兒成長,像一株小樹苗,有一雙園丁的手,日日灌溉那株小樹苗,讓它抽芽、成長,在那塊土地上有我恩重如山的師友,慈愛的雙親,都以一雙園丁的手,扶植那株小樹苗……

Root of Man(人類的根),人都在尋找根,王粲〈登樓賦〉懷念是華實蔽野的舊鄉,懷念是漢朝的都城,依著軒檻邊兒遠望,北方平原都被荊山遮掩了……

我曾為文友謝盛友寫了一首七言詩,也是根據Root,他是「東山客」謝安的五十六代孫。

敲磐倚藤覓空境/崦嵫夕陽落照紅/東山遠隱藏禪機/高風亮節世稱賢/七香車 九葦帳/顯達富貴煙雲裡/芝蘭源自幽谷深/金桂燦然仙鄉城

一個下雪天去高山區的梅樹林踏雪尋梅,冷瑟瑟的風穿馳在梅花林裡,風穿馳而過,飄著雪花,也飄著花香,梅花不畏風雪寒,迎雪綻放,我低吟:「梅花品格高……」

我唱起一首名為〈鄉愁〉的曲兒。

注:法國詩人邦維爾曾寫過一首〈雪的交響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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