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 趙鴻祐／換位

◎趙鴻祐

◎趙鴻祐

F離職後，我一直遲遲不補進她的辦公桌。

她桌子潔淨，只留公司財產：螢幕鍵盤、文具印章等，一切整齊，素得像一張初生的位置。這反讓我有點不知所措，大抵是想到，自己未來可能遲早需要將自己也收拾得那樣沒影沒蹤，而F為我樹立了一個很高的標準。在我之前，有多少人在這張椅子上消失了？他們又紛紛去了哪裡？我不免浮想聯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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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什麼時候要搬過去？不准一直坐這裡。這裡太小了。」主管說。我總是盤踞在自己好不容易熟悉的小位子，想在下面挖一個自己的洞，每日反覆地跳下去。

我持續在自己的椅子上鋪造自己的時間隧道──與常人吃飯的時間錯置、失去上午下午的概念，並容易忘記今天星期幾。有一晚，辦公室燈光半熄，我轉身抽書查資料，意外發現書櫃側緣的角落，藏著一張前人的筆記（看筆跡也不是F）。紙已泛黃，邊緣微翹，還有一層薄如蟬翼的灰塵。上頭只寫了一句：「心情好差這些書快壓死我。」字跡圓潤，收尾也很飄逸，讓我讀出裡頭某種遠行的意志。那張被剪裁的內容，就像密室裡的半個提示：「請往某處走」、「請看向某處」、「您是否忘記了什麼？」這比我桌上每張寫下的備忘錄還要印象深刻。我回頭繼續在桌上漫漶的紙泊裡泅泳，撈回無窮無盡的每日任務。

最終，雖然仍沒能擺脫坐到F椅的命運，但發現那張手抄的我，明明什麼都沒特別想起來，也暫時沒有想去的地方，卻一直惦記著夾層深處裡，那片小小的海。它逐日搖搖晃晃，拍打著我的背影，像稀微的潮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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