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奈落之底】 寺尾哲也／要不要來試聽

◎寺尾哲也

◎寺尾哲也

接起家裡電話，國中同班但不熟的女同學打來的。她和我尬聊，講了一堆暑假她想要去哪裡玩但都沒去，卻坐在這裡打工的事情。她把我們班的通訊錄賣給地區性的小補習班，順便接了這份電話工讀，一通一通地打來邀請同班的我們前去試聽。我問她假如我去試聽，她可以拿到多少獎金。她說，五十塊。

「你被騙了吧！」我對她說。她只是哼哼哈哈。後來想起，被騙的其實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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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她說，我不會去試聽的。她說沒關係，反正她只是想找認識的人講話，裝忙。上班太無聊，薪水太低，能摸魚就摸魚。像她剛剛才打給那個誰誰誰聊了半小時。

國中畢業升高一的暑假，我接過無數這樣的補習班試聽電話。

有些補習班請同年紀的人打來，有些則是請大學生。銷售策略上，大多會先透過一段閒聊搏感情，在適當時機才轉入試聽邀請。而閒聊的品質往往是決定勝負的關鍵。我遇過的閒聊中最糟的是某大型英文補習班聘的工讀生，一開頭就賣弄悲情說自己業績差要我幫幫忙。而遇過最好的閒聊，則是高一升高二時的楊○○物理。

那個打來的男大學生展現了極為驚人的社交能力，我們的話題從火影忍者同人文、吃火鍋要不要放芋頭、到網路遊戲創不符合自己性別的角色是否不合道德。他親切但不討好，風趣但不輕浮。面對一個完全知道他最終目的是要推銷、擁有十足戒心的十五歲少年，他可以把整場電話銷售經營到令人戀戀不捨。過程中，我一次一次地看錶確認時間，過了十五分鐘，二十分鐘，三十分鐘……每一個對話停頓的轉角，我都以為他即將要結束閒聊，轉入正題，叫我去試聽，但是沒有，一次又一次地，他把對話繼續延伸下去。

通話結束時，我簡直快要喜歡上他了。

最後，我去了試聽，在辦公室門口徘徊許久。門裡門外全都是人，許多的工讀生正在講電話。我鼓起勇氣問了班主任，當初打給我的人是哪一位。

班主任查了表格，跟我說，他已經離職了。

試聽電話即是萍水相逢。在個資保護更加嚴謹的現代，補習班試聽電話仍歷久不衰，我的青春卻已成了時光琥珀中的蟲屍。●

■【奈落之底】隔週週二見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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