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 高鉦詠／看貓

圖◎川貝母

◎高鉦詠 圖◎川貝母

因為貓是主子，牠要是主動親近你，人們稱之為寵幸。這是性的譬喻。如果可以概括描述人類與貓的相遇，在這性的譬喻上，且想性與愛是同一體的。你在街頭上偶遇的貓，在引誘、挑逗、凡此調情機關用盡，牠總算來蹭你，討你摸摸，這是摩登的街頭自由戀愛，是命運使兩者相會，是啊，這是純粹的羅曼蒂克主義。可如果上館子，到貓咪咖啡廳、到貓的收容所看貓、到有貓的人的家中作客，總之你是為了看貓去的，這是買春。

我到友人L家中看貓，留下一些影片，傳給別人看那貓可愛。網路上的Reels太多可愛貓咪的「迷惑行為」，其實迷惑是源自於日文漢字，本意是找麻煩，在網路世界被扭轉語意為真正的「迷惑」。你真是不知道貓咪在幹嘛，但是，但是，好可愛。可愛就是正義、就是無敵。森山美栗說。當我在睡前發懶，一邊看貓影片，一邊傳給誰，這行徑與青少年互傳A片一樣，好料倒相報。而我拍攝的貓咪影片，是性愛自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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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人L的貓是一隻英國短毛貓，名叫Kumo，是雲朵的意思，三、四個月大，跟之前住在同一間房的W養的貓咪老大搬來時同樣年紀。Kumo乍聽是苦默、哭沫，有時那眼睛又看起來很憂鬱，很可能是因為友人L是在傷心的情況下買的，也可能只是人們提倡領養代替購買的風氣下，寵物店品種貓的原罪。但小貓該有的遊戲活力，牠仍然是有的，只是相比於W從街頭收養的老大，牠再無精打采一些，街頭畢竟還是刺激些。

我曾有三個友人住在那間房裡，不知是偶然還是那間房的風水促成，友人L集其形象大成：房裡約會對象來來去去（當時W如此）、養貓（W養了老大）、居家穿著是荷葉領軍綠T恤（這是前面還未提到的T，荷葉領很可能是因他總起酒疹，你會看到他一手啤酒一手又在那邊抓了）。關於L自有的形象，那便是有一手好廚藝。我去看貓的那天，他煮了前對象帶給他的伴手禮豚骨拉麵給我吃。那可不是精美包裝內涵空虛，硬拿參考料理圖示對你開開玩笑的泡麵，那是認真的拉麵，他還放了青菜、帶骨里肌。

有貓、有廚藝，你怎麼能不愛上他？問題只是他要不要愛你而已。但L也有傷心的時候，讓他傷心的那對象肯定是高手。

週五的晚上，我心滿意足地從有貓的地方回到公寓，電梯出來，聽見鄰居的夜店風格饒舌音樂放得好大聲，跟他假日打電動一樣。該死，又把鑰匙放回亂七八糟的口袋裡頭，我得在門前撈。剛搬來這裡的時候遇到正在整修的隔壁屋主，她很自豪地說自己租給一名優秀的軟體工程師，於是輕易合理化他的遊憩電子設施使用行為。

女人的呻吟聲隨著抽插而起的頻率並不與鄰居的音樂對上節拍。我把門打開，站在門前良久，如確認似地，要撥開那些掩飾的雜訊音樂，想聽清楚女人發出示弱或示意更多的聲響，還是他們之間可能有的對話。

軟體工程師的門是木門，外頭掛上鐵門，隔音很糟，他一定是很清楚的。但我總算知道，一直以來，週末聽到這樣吵雜的夜店音樂，還能聽聽看裡頭是不是還混有體液滴淌在唱盤上的節奏。

女人最後一次叫喚，聽見些微的男人清嗓聲。音樂結束了，一點都不像是刻意切歌，或者那樣的音樂，你實在無法判斷什麼時候是真正的結束。

關起門來。脫光衣服，洗澡。在床上滑著貓咪影片。剛抵達週六的午夜，鄰居的門打開，高跟鞋喀喀聲，電梯門打開又闔上。你想，為什麼女人要離開？他們是什麼關係。有一次搭電梯，恰與軟體工程師以及他的女伴上樓，那是同一人嗎？軟體工程師曾經對那女人說，要不要來我家看貓嗎？不過，不管友人有沒有對我說，我知道他會歡迎我到他家看貓的。（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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