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 馮平／心火

◎馮平

◎馮平

夜難眠，口乾舌燥，黃醫師說：「是心火。」

心火在哪？是心臟，還是頭腦？是肝脾，還是血水中？心火是血在燒嗎，整個人像在爐上燒開的水，一直冒煙，一直蒸發，一直滾燙。心火躥動，人忐忑不定，柴薪充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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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針吧。」醫師轉身就取針。

是埋針。兩腕內側離手掌約兩吋，各貼一針。耳輪上緣，也各貼一針。針非常短，像小了好幾號的圖釘，肉膚色圓頭紙片，扎在穴位上，猶如貼了一塊OK繃（創可貼），可隨身帶著生活工作，甚至洗澡洗臉。

這樣，身體裡就二十四小時住著四根針，像攜帶四把凶器，或者四支滅火器。離開診所，車行路上，春寒輕薄，內心卻已感到平緩，像騎馬在平川草原上郊遊。第一夜，好眠。這似乎比禱告見果效。

心火在哪？

針，像刀刃一樣，死死抵制在心火的頸項上，使其動彈不得。心火示軟，漸漸服了下來，撤去一切火力，冬眠了。

沒有火的身體，念頭變得輕盈起來，像風吹柳枝，笛聲細細，脫俗了。「何必計較呢？隨他去吧！」「多花一分鐘去在意爛人爛事，都是對自己的不負責任！永遠記得取悅自己才是生活的王道。」

但另一面，沒有火的身體，好像連力量也沒有了。爐灶安詳，清水啞口；創作的引擎熄火，靈感闔翼，遙望天邊無際。直到一週以後，埋針在不知不覺間，各自落去。

落去的埋針，連帶著把心火也拔去了嗎？沒有。只要這身體還在，只要人世的試煉還在，心火就永不止息。這才知道，心火只是心魔的代言者。意難平的心火背後，確實有一隻巨獸，把人的心咬得緊緊的，變得非常狹窄。

下個月又見醫師，他知焚風吹，心火又熾盛了。這次他追加四針，手肘外側兩針，耳角兩針。像武俠人士射了八支銳利飛鏢出去，更狠更牢固。心火再度偃息，巨獸受了嚇阻，惟仍可逃脫。

終究是要禱告，向那釘死在十字架上的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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