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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 吳雨宸/沒有對不起
◎吳雨宸
◎吳雨宸
二十三歲剛畢業那一年,我在補習班樓頂被同學強吻。
差幾步我們就可以下樓上課了。女兒牆邊,對方雙手忽然狠狠鎖住我、臉唇擠上來講一些下流話。他是不是在發瘋?我不敢激怒他,只能盡力安撫:該下樓上課了。
同學是剛認識沒多久的,《法院組織法》的課堂很小,他幾週都坐在我旁邊。課後大方邀我去讀書會,也分享其他老師的題庫給我寫。
準備國考很苦悶,有時候一天半句話都不會講。我習慣獨來獨往,但也不是怕生的人,我們後來會聊LINE,偶爾課後搭同一線的火車回家,有一個伙伴其實還不錯。
他知道我和大學的同伴會拿底片到處拍,告訴我大樓樓頂可以上去取景吹吹風。我帶著那卷快拍完的柯達俯角對著中山路,街燈都打開、但天色還沒暗,人群從白天走進薄薄的夜,其實很好看。
真正到了上課時間,才終於鬆動他;「真的要上課了。」他說完很自信地下樓,坐進百人教室的第一排,我在尾端一面憤恨一面心懷憂懼。課間我提前走,想不到他居然跟上來,找到我的列車廂坐到我對面。
那天回到家,我一見我姊就大哭,但我不讓她告訴我媽。她花了幾萬塊讓我補習,現在我卻失足先落馬。我弟等當兵在打電動,拔下耳機叫我要哭去樓上哭,我姊直接用髒話吼回去。那一刻開始,除了恐懼自責,也覺得深深受傷害。
晚上我洗了三個小時的澡,洗到把爸媽都吵醒;衣服包進垃圾袋裡丟掉,隔天又被我媽撿回來,她問我衣服怎麼了我說很髒妳不要碰。
我每天按照課表假裝出門上課,其實是躲進圖書館。
再兩個月就考試,我終於決心求助補習班,他們派人錄音取我證詞,錄音的人聽完還對我說,「其實,很多正妹也都會來補習。」
我一時沒聽明白,後來才意識到他在和我談「資格」、被侵犯的人要有的容貌資格。所以沒說完的那句話應該是:怎麼正妹都沒有、就妳有?
我甚至順著那人的話,反身責問自己,為什麼平常跟他聊天?為什麼跟他上樓?是不是自己大驚小怪了。直到夜裡蕁麻疹從我的耳際爬出來,向上下像蔓延,像荊棘捆身,丘疹紅到發白,我才知道這些質疑是多麼的有毒。
我拚命想要好起來,醫生說喝大量水排毒喔,我遵醫囑,蝦蟹魚肉咖啡因也一概不沾,好幾個禮拜每天除了抗組織胺,只吃一碗糙米飯。
但荊棘被種下就是種下了,不是有一本書說《心靈的傷,身體會記住》。對的,以前我以為生命的軌跡是線性的,但它不是,某些段落會折疊,因為舊的業障沒有全然被超渡。
當時的路走不下去了,但我羸弱的內在也並非都在遭受重擊,那時的班導替我換班、找學姊作伴;有高中同學日日陪我吃午餐。
還有我媽,某天晨起,她如常整頓早餐;我決心不再踏進那個對我來說的惡地、也不再躲進圖書館,即使心懷羞愧我也要說;我說媽媽對不起,那裡我再也去不了。
她說沒有對不起,錯不在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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